酱香老范
八
人文学者也在广义的文人之列。清朝尤侗有言:“试观一十九行,胜读二十四史。”围棋史学家徐润周有《围棋纪事诗》(岳麓出版社)。徐先生出入中国围棋界前后近七十年,主攻围棋史,其《围棋纪事诗》涉及大量史料、文献、掌故、轶闻,堪称围棋诗史。台湾学者朱铭源著有《中国围棋史趣话》,博采神仙鬼怪、经史诗词、野史稗官,笔记小说,文字轻松幽默,可读性极强。但这是文人的围棋史,和史学意义上的围棋史大相径庭。xx国学家金克木喜欢围棋,但只喜欢自得其乐地一个人照谱(清朝国手徐星友辑评的《兼山堂弈谱》)摆棋,几乎不与他人对弈。他在《闲话围棋心》一文中说:“下棋就是下棋,全心投入,不顾一切。这一心就能应付一切,常不忘变,以变为常。”而他只打谱不下棋,也许是在看他人如何“常不忘变,以变为常”吧。“历史研究园地的高段国手”——余英时,文好棋也好。林海峰是其老棋友,另一位棋友是金庸。他也有写“棋道”的文章,如《殿上垂裳有二王——为王立诚、王铭琬的围棋成就而作》(《围棋天地》2001年10期)。在《追忆牟宗三先生》中他说:“我在香港的两年(1973—1975),和牟先生的交游主要限于围棋。他棋力虽不甚高,但非常爱好此道。牟先生在哲学上极能深思,然而他下棋则恰恰相反,直是不假思索,随手落子。我相信他下棋主要是为了调剂他的哲学思考,所以超越胜负之念,其境界近乎苏东坡所说的‘胜固欣然,败亦可喜’”。“我授他四个子,下过很多盘,他每次都是‘可喜’,而不曾尝过‘欣然’的滋味。”在《中国文化的海外媒介》中记到:“杨(联陞)先生写过一篇《中国围棋数法变更小考》,其中不但引用了《金瓶梅词话》,而且涉及韩国的史料,终于考出从点目法变为数子法发生在明代晚期。杨先生有一次十分高兴地告诉我,钱(穆)先生读了此文也十分嘉许,并承认自己不会写这样精巧的考证文字。”严谨的学者固不同于散漫的文人,业余爱好也不忘学术考证。
台湾学者朱铭源著有《中国围棋史趣话》》(蜀蓉棋艺出版社1982年6月版),乃典型的文人的围棋史,主要兴趣在于搜奇猎异,文字轻松幽默,可读性极强。然其内容驳杂,博采经史诗词、野史稗官,笔记小说中有关围棋的材料,从神仙鬼怪到帝王xx,从和尚道士到才子佳人,洋洋大观。而历史上的大国手,如黄一龙、范西屏、施襄夏等点缀其间,近乎配角,真可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翻译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并把海氏哲学介绍到中国来,又是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国内{wy}德文译本的译者——陈嘉映,也乐于棋道。只是不知严格的哲学思辨训练,对提高围棋计算力有无裨益。围棋作为东方文化的产物,平衡、比较、相对等是内在的核心理念,而定量在围棋中(特别是布局)很难做到(官子另当别论)。有两位懂围棋的美国教授,撰文认为国际象棋是比较简单的战术游戏,围棋则是复杂广阔得多的战略游戏。
由中国大学生体育协会棋类分会主办的中国“名人教授”杯围棋邀请赛,到2008年已举办12届。藤泽秀行先生曾说:“棋盘上的争斗,说穿了不过是人性的较量。”有一位心理学教授,对弈时每当棋局咬得很紧,落子必作痛苦状。无论是常规手还是妙手,皆如此。把面部表情当“盘外招”使,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而一位伦理学教授,在激烈的中盘搏杀后,其大龙被屠,胜负已板上钉钉,然他还要胡搅蛮缠,拼搏到{zh1}一个单官,把棋盘搞得很脏。还有一美学教授,输棋后用“与其难看地赢,不如漂亮地输”来文饰。再有一位研究辩证法的哲学教授,布局时一味死搬硬套教科书上的定式,对手稍一变招,就无所适从。更有一位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教授,下出了一手“愚形的手筋”,嘴里就念念有词:“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就教授、学者、专家们的围棋整体水平而言,人文或哲学社会科学类的一般敌不过理工科或实用学科类的。个中原因,不言自明。台湾围棋会长沈君山教授,物理学博士,年轻时赴美留学,连续三年获美国围棋{gj}。他有《浮生三记》(三联出版社)一书,而“棋桥”(围棋和桥牌)是“三记”之一。沈君山科学和人文素养皆为人中xx,且为xx围棋社会活动家。他有一段“翻案”言论别有见地:“世人常说世事如棋,其实何尚如世事。棋之争也公开,而输赢也清白,初未知世事之胜负荣辱,其得失之道又仿佛相吻合。”可见其阅世和知棋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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