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书记,迟书记
一九七二年秋季,我找亲戚帮忙,从距家一百多里远的县第六中学调回家乡公社。当时公社教育组三个领导。组长黄文礼,另外两人是原先小学校长周魁亭(我读五、六年级时的小学校长,给我上地理课)、沙建昌。当时每村都有学校,都是一到七年。其中小学五年,初中二年。公社中学只招收八九年,高中。周告诉我,到我家东邻的村(我小学时的母校)小学,我刚刚回来,只有听从安排。 东村小学主任是石金诚,三道河村人。他说,“我知道你是教物理的。这回没得法子,缺语文教师,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反正你还年轻,学得快不是。”我说,“试试吧。”于是就硬着头皮教起初一的语文课来。好在初二的语文教师张德奎是我小学、初中时的上届同学,他还叫我“舅舅”。他母亲和我母亲都是一村人,同姓,我母亲高一辈。他对我帮助很大。当时主任根本不听课,不管你书教得怎么样,只管检查劳动成果。开荒、种地、养猪……到生产队劳动。 一九七三年春,各村学校的初中班全部集中到公社中学,大队只办小学,公社办中学——初中、高中。我就随原先在下边的初中教师集中到公社中学,又担任物理课。初一初二各十个班,每班都是五六十学生。我又开始教初一物理。另一位是一个叫董兆莲的姑娘,靠山寨村人,老高中毕业生。她任一到五班课,不做班任;我任六到十班课,作六班班任。我的副班任也是一个叫侯喜凤的姑娘,三道河村人,老高中毕业。 在物理化学教研组,我结识了许多新同事。那些本科毕业的大学生们,都在高中部任教,而且不足,只能由高中毕业生(老三届)来补充。教物理的有迟文渊、吴兴亚……迟是我初中时的同学,他在一斑,我在六班。后来的的高书记是他当时的班主任。很快,迟就被提拔到教导处作主任,再升到副校长。高书记离休后,赵立安升校长,迟任书记。 七十年代初,我在理化组发现了迟那时装了一个“单管半导体收音机示教板”。有的人知道他懂收音机,就把有毛病的收音机拿来请他修理。那时,半导体和玻璃管子收音机基本对半,农民手里玻璃管子的老式收音机更多一些。其实我自学已经可以自己装配玻璃管子“五管超外差式收音机”,那是{zgj}的了。{yt},迟在那儿摆弄一台不知谁送来的老式收音机。我在座位上一听,交流声“嗡嗡嗡”狂叫不止,就说,“还看什么呢?高压整流滤波电解电容器报废了,换了就可以了。”他没有想到我能找到毛病。在农村是买不到零件的,我手里有,拿给他,换上后果然好用。其实我也是想露一手。不过那两个电容也搭了进去,每个一元来钱,几乎是我两天的工资!当然他也是免费修理。那年头就是这样,没有讲赚钱的。 一九八二年秋,我任高中班主任,教语文课。高中学生来自四个乡镇一个农场,需要住校。学校食堂、宿舍都齐备。有几件事值得一说,可以看出迟的工作方针政策。 听同事们讲,迟的父亲是老会计,农业活从来不干,教育子女也是“读好书,少出苦力”。因此,迟在家里是不干什么农活的。 一般来说,星期天,老师们都利用休息时间把家里的农活干完,减轻家里人负担,因为那时已经分田到户了。而迟到学校和派出所的几个xx打xx,还躲在一间很隐蔽的房子里,并告诉某值 还有一次,收购苹果的来了,要马上摘下来,第二天人家就不收了。迟的妻子(她也是学校教师)说,“回家摘苹果。”他说,“我正忙呢,你没看到?”妻无法,跑来找我,“你们班学生大,找几个你们村的,帮我摘苹果。”我从班里找几个干活谨慎的大个子女生去帮她。 在这位书记当政期间,我们学校的升学率在县里总是数一数二的。敢于和我们叫板的,只有红旗镇中学。红旗中学校长是邹德山。我们两校常常是轮流甲乙。 我们学校最辉煌的是一九八八年。全县表彰中考前五名,我们一校独占三名。这样“辉煌”过两次,第二次也是前五名我校占三人,其中两人是我们村子的两个女孩子,刘双和金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学校荣光,老师走出校门腰板也笔挺!连县局和县教师学校对我门学校的老师都特别客气,这一点大家都有感觉。 但是,辉煌并不是一帆风顺得来的。高书记退休时,安排校长是赵。赵是原体育组组长,我校体育运动在全县可是赫赫有名的!有无数县级奖状为证。这也许是赵升迁的缘由,但有人说,赵在县局有亲戚。虽然我也巴望升官,但没那本事,对人家的升迁也少去研究。迟与赵就为谁是“一把手”争得沸反盈天。迟说,“党领导一切。”赵说,“现在是校长负责制。”迟一来气就不插手教学和人事安排,只管党务。结果,我们学校在全县升学竟出现有史以来{zd1}潮!赵这才知道教学工作是不好抓的,于是主动退出,到乡里当教育助理去了。学校党政由迟一手抓,很快扭转了局面,连附近乡镇的学生都要到我们学校来读书,学校收入颇丰。直到现在赵对迟的工作还是佩服有加的。 迟的工作方法是,制度定得很严酷,但从来没有按规定惩罚任何一个教师。 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把一个调皮的学生打了,说是“一侧耳膜穿孔”。家长大闹学校,又要去县局告状。女教师花医疗费一万多,那可是她们夫妇二人一年多的血汗钱啊!乡里管文教的副乡长到学校对迟说,“要杀一儆百!开除公职!”迟说,“我不同意!她是个敬业的好老师。如果开除,以后谁还敢管教调皮捣蛋的学生?你们一定开领导班子会吧?我先告诉你,我投反对票!”副乡长说,“人家家长要告到县里,我们就被动了!”迟说,“家长工作我来做!”于是,他带领那位女老师到学生家里赔礼道歉。同时指出那学生存在的严重错误。并说,“xx不过头点地。你一定砸老师饭碗,你还能得到什么更多的东西吗?人家认识到错了,钱也赔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乡里乡亲的。你自己想想,自己孩子好不容易考出去,弄个工作容易吗?谁不犯错误呢?翻了错误就丢了饭碗,换成你的孩子再想想吧。更何况老师还是为了你的孩子好不是。换成不负责任的老师还懒得管呢!”可能就是这么一些话吧,终于说服家长没有去县局告状,女教师也得以保住饭碗。 还有一次,一个有名的“刺头”在“新年茶话会”和一个男老师大打出手,男老师没管那套,说,“你公开出来叫板,我就和你单挑,看我敢不敢对付你?我今天就把你灭了!然后我去蹲监狱!”那小子自知不是对手,没敢动手,边跑边说,“你等着,你等着……”很快从街上找来几个“小混混”带着棍棒冲进学校。本来全校教师可以一块打退“入侵之敌”的。但迟说,“不行,这里有镇里干部子弟,他们吃了亏,以后会对付单身活动的老师,那就麻烦了。今天派出所xx都不来,就是碍着干部子女的面子。赶快组织放假,就向学生宣布,‘学校无法正常开课!什么时候上学另听通知’!快快!”于是,学校马上人走屋空,只留下一个打更的老退伍军人。后来那位干部带着孩子到学校赔礼道歉,小“刺头”见“哥们”都撤了,也只有“缴械投降”。
这样的事儿不止一件,这是比较大的几件。所以教师都愿意在他手下工作,即使他批评教师如何严厉,都不和他顶着干,都说,“在迟的手下干工作有安全感!”管理学生也敢下手,学校秩序良好。 迟的{zd0}嗜好是贪! 学校有校办工厂,人家夫妻二人都开双工资。一是正常的教师工资,二是校办工厂另有兼职,也开一份工资。但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没有拿张三李四的钱,谁也不闻不问。另外,迟的电话费也在工厂报销。那不是小数目,因为迟的漂亮的长女嫁到日本。据说国际长途话费是很贵的。 九十年代教师工资由乡镇统筹,拖欠严重 。教师到镇里、县里,甚至省里上访上告。乡政府急得团团转,就是没有钱。当然,这已经像瘟疫一样,在全国迅速传染。既然你拖我拖他拖大家拖,法不责众嘛!现在有一种说法,“欠钱的是大爷,要账的是孙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教师忍气吞声回家过寒假,钱少就过个艰苦朴素的春节吧! 正当我计算如何精简过年的物品时,忽然传来喜讯,说是补发一部分被拖欠的工资!赶紧兴冲冲地赶到学校。总务处挤满了来开钱的教师,开来钱的一个个喜上眉梢,拿着补发的钱乐呵呵地奔向集贸市场,虽然补发的仅仅是一小部分,毕竟可以解燃眉之急啊!当我把钱领到手时,脸上肯定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一转身,迟小脸冷冷冰冰地站在门口,说,“这回满足了吧?不用鼓动闹事儿了吧?”我回答说,“要回自己劳动所得,没有什么不对的。”转身离开总务处。门外几个开自行车锁的教师议论说,“迟被人告发,把在校办工厂开的那份工资退赔了,镇政府决定把这笔钱作为补发工资……”原来如此! 不久,镇里的{zd0}企业——耐酸泵厂彻底倒闭,作价一百一十万整体出卖。具体怎么个卖法,因我没有买的意向,当然不想去打听。但迟用五十五万买到手,另一半以后再付。乡里决定,迟仍是学校书记,照开工资。从此迟很少过问学校工作,隔三差五来一次,学校工作由校长一人全权掌控。 几年后,由于经营不善,迟卖净工厂所有能卖的东西后,彻底与工厂脱离,仅留一人看守空房子,回到学校全日制上班。这时,校长就什么也不管了,而迟也很少过问学校具体工作。只有副校长和主任们忙里忙外,学校工作才没有停摆。 {yt}, 迟家里办事情待客,镇里领导都来随礼。镇委书记问,“校长没有来?” 有人说,“是的。”镇委书记什么也没有说,草草吃了一口就告辞。 很快,镇里的书记、副书记、镇长、副镇长、组织委员、教育助理……浩浩荡荡的队伍利用一个下午来到学校,召开全校教职员工大会。会上,镇长宣布,“从现在开始,学校副校长、校长就地免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竞选校长、副校长的资格。下面,有愿意参加竞选的报名。”首先报名的是迟,接着报名的是校长。两个副校长也报了名,但都附加条件,“如果有幸选上,也只当副校长,因为本人才干有限,只配当副校长。”黑板上有四个候选人,一个是书记迟,一个是校长,另两个是副校长。接下来是xx、唱票。选举结果,迟八十几票,校长只有不足二十票。镇长当众宣布,“迟任校长,兼党支部书记。另外三人都是副校长,具体工作由校长安排。散会!” 迟又名正言顺地成了学校一把手。但是,原校长降为副校长后,就不正经上班了,其实什么工作也不做。 这时,原退休教师迟东运和原先校办工厂打更的张三狼(被迟解雇)就东奔西走上告,告迟有贪污行为。从此检察院的小车就常常光顾我们学校。其实,迟所作所为,教师们是不知底细的,不论迟东运还是张三狼。有人就说,“出面上告的是他们两人,后台另有人物。”何许人也?不敢妄下结论!迟就被双规,接着就是入狱。不久又出来了。据说是“判处一年徒刑,监外执行”。学校一把手空缺,由三把手临时代理,因二把手没有正式上班。 监外执行的迟不久就去世了。传说是“脑溢血”,到二院抢救无效。但也有说是“服毒”。死时五十多岁。 201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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