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我是怎样洗脸的？标准的动作是：把头深深地低到池子里去，右手托住湿毛巾，捧了水，在脸上各个旮旯来回擦洗，特别是两只耳朵的背后。有时在毛巾上打了香皂。用毛巾涂在脸上，再用水冲掉。然后拧干毛巾，擦去脸上的水。{zh1}搓洗毛巾，洗脸结束。

这种情况不多。多数情况是，把毛巾母到水里，拎出来拧个半干，双手捧着，在脸上、耳朵后、脖子里认认真真地擦拭一遍。如此几遍。

这两种洗法的清洁效果，评价不一。但是习惯如此，改不过来了。

直到如今，差不多每天还会想起小时候洗脸的感受。

开始时是大人帮助洗脸。大人左手把我的头按在洗脸盆上边，右手托着毛巾，捧了水，在我的脸上来回擦洗，有时在毛巾上擦了肥皂，然后在我的脸上来回涂抹。我每次都要紧紧地抿住嘴，紧紧地闭着眼睛，可是水和肥皂泡沫还是常常被弄到鼻孔里、耳朵里，感到很不自在。而且，水还经常打湿了衣领，弄得好长时间冰冷冰冷地很难受。

一个敏感的人，在被动的情况下，身体的重要部位不可抗拒地被异物侵入，这种感受无疑是强烈而深刻的。一旦获得自主，这种情况他肯定要加以改变。

后来我自己洗脸了，肥皂和水虽然不可取消，但是，是在我自己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由我自己涂到脸上去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了。不过，毛巾上的水，还会顺着右手的手臂流到袖口里去，把袖口弄湿，感觉很不舒服。

于是，我便采取了本文开头所述的第二种洗脸方法。

咳，毕竟有点马虎应付的味道。自己想想也觉得奇怪：为谁而洗脸呀？要应付谁呀？

这种心态，与大人的强迫有着直接的关系。不知心理学家是否认可这种说法？

被动，特别是敏感的被动，总会带来常人难以理解的不良后果。我在小学受到过的一次羞辱，直到今天想起来仍然耿耿于怀。

我的小学非常重视学生的个人卫生，经常以各种形式进行检查。我做的公共卫生是经得起检查的，不好意思，我的个人卫生却不行。两个薄弱环节：一是双手，一是耳朵后沟连着脖子，两处老是黑乎乎的。手上的脏好洗，检查前几分钟临时突击也来得及。耳后和脖子上的老掯（kèn。厚腻的舌苔谓掯苔。积垢谓老掯。）岂是举手就可以清洁的？

那一次，在学校的门口，几个女同学端来盛满水的脸盆，把我的上衣脱掉，头按在脸盆里，然后，拿来新毛巾，香肥皂，帮我洗脖子。她们洗得很认真，对我脖子和耳朵后沟的积垢，作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况且是清洁卫生的好事情，我当时没有拒绝，没有反抗，事后也没有怨言。不过，今天我是半个多世纪以来{dy}次提起这件事儿。

我想到许多幼儿也有“怕洗脸”、“护头”的表现。我家儿子就是这样。他小的时候，我们替他洗脸，沾少少的水，慢慢地擦，还说些话哄哄他，使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后来稍微长大，就让他自己洗脸，自己托毛巾，自己打肥皂，我们帮他护住{lx}，不让打湿（脖子围上干毛巾，袖口套上护袖）。每次给他洗头，都要让他躺在我的腿上，把他的头仰在水盆上，有点像今天许多“美发厅”所做的那样，抄水、打肥皂，都要小心地护住他的眼睛，让他能看着我，在说说笑笑中，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轻轻松松地就把头洗好了。

不知他将来对他的子女会不会这样细致。

201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