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木 生 涯 的 追 忆
杜 念 瑞 早就有人建议我写有关伐木工人的文章,但我总怕有人会说伐木工有什么好说的。最近又有人提此建议,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写一点我自己当伐木工人的亲身经历。 上山下乡后,原想就在农村过一辈子算了。1970年8月的{yt},大队书记来对我说:“有一个工人指标,是伐木工,公社领导指名让你去,你考虑去不去。”开始我还以为是去当民工,因为当地人把民工也称“工人”。问明情况后我去征求一个下乡干部的意见,他说:“伐木工人苦啊。”但又一想,以后说不定不会再有招工机会了,当工人总比当农民强些,于是就决定:去。有人知道我去当这种工人,就对我说:“有的人一辈子都在享受,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受苦。” 初到林区,我被分配到拖拉机班工作。拖拉机班的工作是人工把木料堆成一堆,让拖拉机沿一条简易路拖到公路上去。木头上沾满了泥和水,阳历9月的秦岭,已经寒风凛冽,雪花飞舞,我和大家一样心里在想:“怎么当了这种工人啊。”干活怎么也下不去手。当时的班长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常常不由自主的表示一些不满。我听到后不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自己吃苦耐劳的特点发挥出来,免得被人当成是一个怕苦怕累的人。 不久,我们被集体调到另一个采伐队,我被编进了采伐班。秦岭林区山高坡陡,除少数开阔处可以使用比较现代化的油锯外,绝大部分都使用非常原始的锯、斧进行采伐。当时给班里的一部分人发了伐树用的工具——弯把锯,给另一部分人发了清林用的工具——玻璃斧。也许我被看成是身体不算太强的人,给我发了一把斧子。我想,当伐木工就要用锯,于是我提出想用锯,还是几经要求,才给我发了一把锯,不容易啊。不由使我下了决心:一定要把锯用好。 伐木工作并不是有些人想像的那样简单、粗糙。伐木要经过伐树、清林、撬料、造材和归楞等工作程序。伐树时,虽然理论上规定伐根在5公分以下就为合格,但大部分人都把伐根降低到0公分,即贴着地面把树伐倒,这样做虽然增加了伐木的难度,但可以有效地利用自然资源,减少浪费。伐倒的木材,需要进行清林,所谓清林,就是把树梢和树股砍成1米长左右的小段,整齐地堆放在不妨碍撬料的地方,这样做也有利于今后更新造林工作的进行。清林过后是撬料,即集材,是人工把木料撬到沟里集中起来,冬天是采伐的黄金季节,这时的山坡冻得象一块铁板,被撬动的木料如离弦之箭,呼啸着奔腾而下,发出的轰隆声几里路远都能听见,蔚为壮观。集中的木材还需要造材,通常把原木造成4米长的木材,讲究的是逢弯下锯,合理造材,否则会造成木材等级的下降。造好的材,还需整齐地归成一堆一堆的,叫做归楞。归楞的目的,一方面有利于高空索道的吊运,另一方面也便于检尺人员的收方,计量。 当一个伐木工人,并非不需要一点科学知识。秦岭林区生长的树种主要有松、杉等针叶林,桦木、水曲柳、杨树等阔叶林以及栎类、樑子、铁檣等硬杂木。一般来说,采伐松、杉、杨等质地较松软的木材时,锯的锯口要大,锯齿宜尖;采伐栎类、樑子等硬杂木时锯口要小,锯齿不能过尖。经过反复试验,我研究出一种伐软木、伐硬木都很适宜的锯口、锯齿,同时把锯齿的整体形状修理成前勾中直后缓的状态,就是前端的锯齿要呈勾状,中间的齿要和锯板垂直,后面的齿要缓和,这种状态的锯使用起来轻快锋利。记得有一年评比2%的工人工资升级,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到{zh1}有三个人需进行一场伐木比赛来一决高低,结果在规定时间内我一个人的采伐量比另外俩个人合起来还要多,工具快是取胜的其中一个原因。 伐木的方法主要有上下口、挂耳法。上下口是在采伐松、杉、栎等不容易劈裂、抽心的树木时使用,方法是先在树的下山方向锯三分之一,然后在树的上山方向锯三分之二把树伐倒,这是理论上的说法,正确的上、下口的比例应为下口五分之二,上口五分之三,才能确保采伐质量。挂耳法是对那些容易劈裂、抽心的桦木、水曲柳等采伐时使用的方法,即在树的一侧先锯二分之一,再在另一侧锯二分之一将树伐倒。但并非xx如此,要根据情况灵活运用。记得有一次在一个伐木场伐树时,那里的竹子很密,我提着锯在竹丛中找树,一抬头,发现有一堵“大墙”档住去路,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大墙,原来是一棵根径110公分的参天大树,这是秦岭罕见的大树,我用了整整两小时伐倒了这棵大松木(经测试,平时我伐一棵根径50公分的树只需3.5分钟),当大树铺天盖地轰然倒下时,恰似蹋下了半边的天。后来这棵树的{dy}节刚好装满了一卡车。伐这棵树时使用的方法叫转圈法,因为锯板只有70多公分长,要伐倒直径大得多的树只能转着圈,多种方法并用,同时要求锯口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最危险的是伐挂树,俗称“摘挂”。所谓“挂树”,是指一棵或几棵树搭在另一棵树上,如果不把这些树处理掉,一方面造成木材的浪费,另一方面人在下面清林、撬料时很不安全。一次我们班的一个工人采伐时出现了搭挂,他想伐倒另一树来把挂树砸倒,结果连着好几棵树挂在那棵树上,情况危险,我是班长,必须去处理,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伐木生涯处处充满了艰难与困苦,但艰苦的工作练就了人吃苦耐劳的意志和强健的体格。记得有一次我们班正在人工装车,这时我已经是伐木了12年的老工人了,不知什么时候从局里来了一个干部开玩笑地提出要试试我们的体质,也是我一时来了兴趣,我让他从班里挑选两个最强壮的年轻人站在一根4米长30公分粗的桦木的小头,我一个人站在这根桦木的大头,一声令下,当我很快把大头抱起时,另一头的两个年轻人打了几个趔趄才勉强把小头抱起,还差点把他两砸伤。 林区的生活也并不是xx死水一潭,只要天气好,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比赛也频频开展。那时国家实行定粮政策,一般干部的定粮是每月27斤,伐木工的定粮是每月52斤,大家的饭量大得惊人,一顿吃一、二斤饭是很平常的事。平时的伙食以馒头为主,吃顿面条如同过年,有时正在工地干活,忽然传来消息:下午是“捞面”,于是大家干劲冲天,干活的号子此起彼伏。伐木工是豪放的,不管到哪一个采伐队,如果还没有吃饭,不管给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说一声,人家就会把饭给端过来。林区还有一个不便利的地方就是头发长了没有理发的地方,于是出现了一些“自学成才”的理发员,时间长了理发水平居然“还行”,记得有些家在淳化等地的工人,害怕自己家乡的理发水平低,每年放假前都要让我们这几个“理发师”把头理好,才满意地到家乡去过年。 几十年后,原来的伐木场早已停止了采伐,变成了育林区。不少人为伐木工作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不少人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林区吃苦耐劳的精神使大家在新的岗位上工作都十分突出,已经联系上的王自敏、昝美玲、李军平、戴自振、章小刚、张安平、李爱民、刘杰、马国朝、赵瑞林、李瑞祥等,分别在工厂、学校、邮电、交通、公检法等部门走上了领导岗位或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现在绝大多数已经退休,大家频频相聚,时常相会,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不以曾经当过伐木工而自卑,伐木工之间的友情是纯洁的友情,伐木工的工作曾经是气壮山河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