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 为唐福珍女士而作漫画/邝飚
一代宗师梁思成二战中曾向盟军提出过保护奈良和京都的建议,帮助这两个古都在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中得以幸存。
然而,战争年代,梁思成能庇护他所痛恨的军国主义日本的文物古迹,却没能在和平时期捍卫住自己祖国的历史遗产。建国初期,北京在盲目的“旧城改造”中渐失千年古都的风貌,梁思成锲而不舍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
梁思成生前亲眼目睹重重牌楼和牌坊的消失而痛心疾首,悲剧的根源在于他的思想大大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但他无法料到,他去世30多年后,即使保护古建筑已成为全社会的共识,旧城改造脚步却依然没有放缓,北京的胡同正以每年600条的速度递减,直到今年,他和林徽因曾住过的北总布胡同的四合院也面临被拆的命运。
如今,中国这块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天都上演着拆迁和反拆迁的故事。政治挂帅的年头,一位建筑学泰斗的眼泪不能为高涨的革命热情降温;GDP为纲的时代,众多平民拼死抗争亦无法阻挡商业利益驱动下的强大机器。
当那些民房在激烈对抗中倒下之时,拆迁已经成为了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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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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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牛钉”到自焚
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世界经济遭金融风暴重创奄奄一息,中国经济得益于{swql}的投资计划刺激一枝独秀,宽松的货币政策在全国各地掀起新一轮开发热潮,大量资金流向基础建设和房地产业。房价节节攀升屡创新高xx频现的同时,暴力拆迁事件接连不断。
2007年,重庆“xx钉子户”打开煤气罐、挥舞着双截棍,扯起当时刚出台的《物权法》为旗帜,在媒体和网民簇拥下促成了拆迁史上的“一个伟大事件”。铁女子吴苹的抗争既鼓舞了后来者,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在2001年6月修订的《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埋下的隐患尚未排除之前,她的胜利可以复制。
此后两年的“钉子户”们,不仅搬出了《物权法》为自己辩护,紧闭屋门同楼下的城管叫板,还向楼下轰隆作响的铲车扔下“燃烧弹”,他们甚至点燃了浇在自己身上的汽油,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表达愤怒。然而,如此惨烈的抗争非但没有拿到满意的补偿,相反屋毁人亡或被戴上xx提起公诉。
吴苹妨碍了房地产商开发商业楼盘的进度,同是女性同样刚烈的潘蓉和唐福珍阻挡的却是地方政府的公共建设项目。潘的房子在拆迁后,土地用作上海世博会的重点工程虹桥交通枢纽,唐建房的地皮则用作修建污水厂。
如果说吴苹面对开发商尚能运用法律进行博弈,争到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的话,那么潘蓉和唐福珍在大权在握的地方政府面前则只有无力感,不得不走向“暴力抗法”,甚至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申诉书。
2008年6月12日一早,发现城管、公安、消防组成的拆迁队伍向位于闵行的祖居开进的时候,潘蓉惶恐无助,她喝下几口威士忌,和挎着弩弓的丈夫一道爬上屋顶,拿着一个电喇叭高喊:“我们是新西兰公民……你代表法院吗?如果有法院的裁决书,我欢迎你们进来,没有问题。如果没有,你就是强盗,侵占我的财产!”但对方喊了声“卖国贼”之后,铲车便推倒了她家的围墙,强拆现场随后变成了战场,潘蓉将燃烧瓶扔向楼下。
潘蓉没想到,她如此过激行为并未丝毫动摇强拆的决心,相反对方的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在消防水龙头的掩护下,不到两小时便拿下了她据守“堡垒”。夫妇俩当天即被刑事拘留,送进上海市看守所。
新西兰公民的战斗打响一年半后,2009年最受关注的强拆事件在成都金牛区上演,“自主创业模范”唐福珍走上了“沙场”,不幸的是,她点燃的不是装有汽油的啤酒瓶,而是自己的身体,在医院中痛苦挣扎16天后离开人世。
11月13日清晨,唐福珍在大喊“为了老百姓的尊严”燃烧自己的那一幕,刺痛和照亮了所有人的心。即便如此,她以死保卫的三层楼房,依然没能逃脱被拆的宿命。地方干部在处理唐“以死抗法”事件时自始至终异常冷静,即使她躺在医院中弥留之际亲人想见{zh1}一面时,仍被极力劝阻:“你们要冷静,我要请示领导。”
唐福珍死后半月,面对北京居民席新柱自焚相挟,海淀区拆迁人员的冷静已是让人称奇。席新柱将汽油洒在自己身上,拿出打火机后,戴着头盔的强拆人员还说:“你点啊、你点啊!”拥有美国绿卡的席新柱也许和潘蓉一样,在国外呆得太久,以至于忘记了家乡的规则,将自己烧成重伤。
非绝望的生命不会选择自焚,仅仅用法理来分析该不该强拆似乎不太合适,如果连这种方式也不能触动某些人“坚强”的神经而被谴责,那么这个社会已经不是冷静而是冷血了。
不稳定的种子
2009年的拆迁战争中除了悲剧还有黑色幽默,重庆市奉节老汉陈茂国在见证了史上{zd0}拆迁——— 三峡工程后,家里1200多平方米房屋因修建高速公路被推倒。对赔偿不满,他一气之下,效仿人类先祖,回到自家一棵15米高的桉树树上蜗居三月。吃喝拉撒全在空中进行,必备生活用品也用绳子吊上去。
11月18日凌晨,经当地一家好心媒体出面协调,有关方面愿再支付22万元的补偿费,陈茂国终于下树,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知就在当天下午,当地公安机关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将其抓获,羁押在奉节县看守所。
除个体抗争外,今年的拆迁还在一些地方引发了群体事件。5月30日上午,江苏宿迁市发生一起刑事案件,一被拆迁户在姐姐家中,与上门的8名拆迁人员发生冲突。据当地政府部门通报称,有1人被当场砍死,1人被砍成重伤,其余人等不同程度受伤。
11月21日,昆明下起小雪,昆明螺蛳湾市场上千商户,由于担心在拆迁中倾家荡产上街堵路,{zh1}砸毁了一辆市政施工车辆,向赶来的防暴xx扔掷砖块。警方释放烟幕弹驱散人群,并在事后刑拘了24名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的个体户。
11月30日,这个云南乃至西南{zd0}的批发市场在运行20年后寿终正寝,一万多商户搬迁到远郊的云南省政府重点工程新螺蛳湾商城重新开始。
螺蛳湾关闭的同{yt},贵阳警方通报了一起性质恶劣的野蛮拆迁事件。11月27日,贵州一地产公司对9家住户和8间门面进行拆迁,数十名不明身份人员携带钢管、撬棍和封口胶,破门而入,将正在熟睡的13名无辜群众强行拽上汽车、拖离现场,致使4名群众受伤。随后,两台挖掘机野蛮拆毁了26间房屋。民警赶到后上前制止,拆迁者不听告诫,反而加快速度。在获悉增援警力即将到达后,施暴者迅速逃离现场。
事发后,当天6时30分许,被拆迁住户约30余人不听现场民警劝阻,情绪激动,用红布条和40余瓶液化气罐将道路堵断,采取违法过激行为讨要说法,造成近万台车辆滞留,数万群众上班延误。最终,20名强拆者和4名堵路的拆迁户被采取刑事拘留等强制措施。
强制拆迁不但会在当时引发矛盾,更会为将来埋下不稳定的种子。中国社科院12月21日刚发布的2010年《社会蓝皮书》显示,新中国成立60周年各地对社会稳定和维持社会秩序高度重视使整个社会形势保持了基本稳定,但群体性事件发生仍然保持着多发的态势。其中湖北石首事件,几乎重演了2008年瓮安事件的发展,此类事件为“非阶级性的、无直接利益的群体性冲突”,说明在中国的一些地方,“由于基层财政的薄弱,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的过程当中,在加速发展和转型的过程当中,积累了很多历史上的矛盾和问题。比如企业改制、房屋拆迁、土地征用、集资等等,这些事情当中都向群众欠了很多债,这些问题得不到及时解决,造成的民怨太深。”
曙光与未来
拆迁户们拿出《物权法》捍卫自己财产时,地方政府却亮出《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进行回击。中国拆迁史即将翻过2009这血与火的一页时,广大正面临拆迁的公民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唐福珍们的刚烈行为触动了北京大学的五名法学学者,他们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对《拆迁条例》进行审查,撤销这一条例或进行修改。12月16日,部分学者受国务院法制办邀请参加座谈会,研讨《拆迁条例》。
此前,12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人民时评”称,6年前的孙志刚案废除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希望“悲剧性的个案最终能推动制度的进步”,让城市拆迁立法融入更多现代法治的文明基因,以避免同类事件的再度发生。
那些在拆迁战争中倒下的人们,能否成为《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的终结者呢?
然而,参与研讨会的学者向媒体直言了修改法规的难度。其实,2007年10月1号《物权法》生效的时候,新的拆迁和征地条例本来也会颁布,但由于遭到“巨大的压力”而搁浅。据透露,这一压力来自于地方政府,触动拆迁和征地条例意味着触动“地方政府的利益”,而这一利益的核心即地方政府的“第二财政”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潘蓉的家是一幢建筑面积480平米的四层小楼,按照闵行区政府政策,她可获得每平米761元的房屋重置补贴,以及1480元的土地补偿,计算下来潘蓉的补偿总共是67.3万元,而今年以来,上海房价每平方米连破2万和2.2万两个关口。
建设公司委托给区政府的征地款是每亩地130万元,整个虹桥机场拆迁总费用高达148亿元,但是政府补贴到潘蓉等业主手中的征地款是每亩地38万元。CCT V的报道提出疑问,那么剩下100万是否由地方政府取得了呢?
地方政府近年出现罕见的拆迁冲动,是因为巨大的利益诱惑,这同时也是现行的《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难以撼动的主要原因。《物权法》规定,“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保障一切市场主体的平等法律地位和发展权利。”“国家、集体、私人的物权和其他权利人的物权受法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这意味着,不论是国家、集体还是私人,其合法取得的财产,都应给予平等保护;不论财产是否进入市场,在遭受侵害后都要平等地获得法律的救济。
准新郎倒于一堵墙下
2009年12月5日,在中国云南省曲靖市,29岁的数学教师岳喜有,为了保护未婚妻的家人,在拆迁现场被围殴受伤后去世,成为2009年中国拆迁案中的又一具人体标本。
家属到地产公司讨要说法
被拆的墙,地产公司已装上了卷帘门
出身贫寒的岳喜有挣扎半月后离世,父母连他{zh1}一面都没见到。
被抓的三位拆迁工人是附近招来的农民,他们干{yt}活收入70元。
一边是农妇,一边是一排头戴钢盔、手持盾牌的xx。农妇和她的女儿,坐在地上,互相用铁链把自己锁在旁边的树干上。“你们回去吧。你们知道吗,这是我们住了好多年的地方,我们不能离开。你们知道吗?”农妇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话,xx沉默不语。
1971 年,日本导演小川绅介用黑白影像,记录下日本千叶县三里塚村民们反对为修建东京成田机场而让他们迁移的抗争。肉和钢铁,热忱和冰冷,语言和沉默,希望和无奈的对峙……记录片里的这些影像,已变成活着的人和历史。2009年12月5日,在中国云南省曲靖市,29岁的数学教师岳喜有,为了保护未婚妻的家人,在拆迁现场被围殴受伤后去世,成为2009年中国拆迁案中的又一具人体标本。
祸起围墙
乘出租车去曲靖一中,开车的师傅说:“我{yt}挣几十块钱,全都指望儿子考上一中,这样以后就能上所好的大学了。”
占云南全省1/8人口的曲靖市,每年高考上线率和录取人数却占全省的1/4,特别是“教育名片”曲靖一中,高考600分段以上的学生,连续6年居全省单校{dy}。因此,曲靖一中对面开发的楼盘打出大幅广告“市中心会读书的好房子”。
据曲靖一中旁一家超市的老板说,“今年国庆开盘后,不到一个月,400多套房子就被抢光了,3400块一平米哎———是曲靖最贵的,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在曲靖信息港和同城网站上,该楼盘的购房卡一度炒到了8000元。
如果不是岳喜有女友三层高的房子紧挨着滇东联合食品公司,双方共用一堵墙,也许岳喜有在曲靖二中的教书生涯也就平平静静地度下去了。曲靖一中对面销售火爆的楼盘,原本是滇东食品公司。曲靖某房地产公司将其收购后,委托曲靖麒麟区华升拆迁公司进行拆迁,合同约定,11月15日前按规划红线完成拆迁,若超过期限,拆迁公司须每日支付一千元。按照拆迁公司副总殷永平乐观的估计,在规定期限内安全拆除,大约能收到房地产公司30多万元付款,公司能收入7万-8万元。
11月20日,曲靖迎来了2009年冬天的{dy}场雪,围墙还没能如期拆除。岳喜有女友李小姐曾说,为拆墙,地产公司、拆迁公司与他们家进行过多次协商,但双方没有达成共识之前,对方就来强拆。
当天下午,岳喜有接到女友电话赶了过来。李小姐说:“那天中午我没上班,男朋友上完两节课后便跑过来看一看,他想着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回学校上{zh1}一节课。我妈我外婆还有几个亲戚都在现场。拆迁公司要强拆墙,我们就打110,xx来了之后让我们协商解决。”
矛盾激化是在下午4时许。据李小姐的母亲刘丽萍说,当时他们要求拆迁公司把拴在墙上的钢绳取下来,但对方不但没取,反倒加绕了一圈准备强拆,“我被一个姓殷的(拆迁公司副总殷永平)一拳打在眼睛上,小岳就冲过来劝架,结果被对方一群人追着打,用铁棒和木棍把他打得浑身是血……”
李小姐和外婆去找村里的人来协调,刚出去还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喊“打人了!打死人了!”
“我们赶紧跑回来,当时他血肉模糊的样子,简直把我吓坏了……还有好多人围着他拳打脚踢。男友被打伤后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区人民医院,头上缝了6针。”
15天后,12月5日凌晨,岳喜有在曲靖市{dy}人民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打斗过程中他的头部受到致命一击,造成颅内淤血,两次转院,没能留住他年轻的生命。
“土地管理新机制试点区”
1971年的日本千叶县三里塚,除了投燃烧瓶、筑堡垒、挖地道,拒绝为修建机场迁移的农民们,还手握“粪尿弹”,盯着那些便衣xx、施工方的测量人员说:“来呀,看你们敢踏入我的田地一步!”
岳喜有的女友小李,和她的家里人,没有这些工具。对于这个几乎只有老人和女人的家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工具来阻挡年轻的拆迁工人。
这家拆迁公司真正的员工大约有十几个,每次揽上活,员工主要负责在工地上监工,拆迁公司副总殷永平说:“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包工头,他们手底下有工人,或者就直接从劳务市场现招一批。”他说,打斗发生后,一名拆迁工人的指头折断,另一位工人头上也缝了针。
打斗发生的第二天,11月21日上午8时左右,这堵引发流血冲突的墙被拆除。
租用李小姐家房子做生意的一位女士说:“以前听说这堵墙要拆,但没有具体时间。那天我刚来上班,听到有沙沙的声响,想着怕是要拆墙了,等我跑到二楼,二楼以下的整堵墙都被拆了,我们吃饭用的碗及蜂窝煤,被倒下的墙压坏了不少。而当时我们还在里面上班,要是拆墙时压到我们怎么办。”
曲靖某房地产开发公司一负责人称,发生纠纷的这面墙产权是归房产公司所有,他们是委托拆迁公司来拆迁自己的房子,“它本来就是我们公司的墙,是对方占我们的墙,我们协商帮他们把那堵墙拆了以后,在里面帮他们重新立起一堵来,拆迁之前那堵墙已经有很多裂缝了,很不安全。”
房地产公司在与拆迁公司签订的合同里明确,拆除过程中出现的所有损失均由拆迁方承担。而拆迁公司总经理刘华说:“前后找李家协商不下30次,但不足100个平方米的墙面,竟向我们要价15万。”
曲靖是云南省的人口大市,也是该省工业生产力布局的重点地区,随着一大批建设项目的启动,用地供求矛盾日益突出。2008年8月20日,国家土地督察成都局致函云南省政府办公厅,同意将曲靖市列为“共建保障和促进科学发展土地管理新机制试点地区”。
2009年4月,在新机制试点工作联席会议上,曲靖市副市长左伯俊表示,目前干部考核机制中,仍偏重以GDP等经济发展指标来衡量,而对耕地保护的考核权重几乎为零,因此拟将土地管理绩效作为地方干部政绩考核的重要组成部分。
《曲靖市县级党政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土地管理绩效考核办法(试行)》提出,把土地管理绩效作为地方干部政绩考核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从组织领导、政策执行、和谐发展3个方面、17项工作进行考核。凡考核结果为不合格的,县(市)区党委、政府主要领导及分管领导将被问责。
来自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表明,今年11月份,中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同比上涨5.7%,是16个月来的{zd0}增幅。2009年11月中下旬,中国人民银行在全国50个大、中、小城市进行了城镇储户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有近七成(67.2%)的城镇居民认为当前房价“高,难以接受”。
岳喜有也许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房价猛涨之后拆迁工程中的牺牲品。成都唐福珍自焚悲剧发生后,12月4日,云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伍皓曾在新浪微博上回复网友: “唐福珍不幸没有生活在我们云南。尽管,昆明也有拆违拆临,也有上万人上街的事件,但最终,我们在学习如何让公众情绪得到疏导,学习如何在党和政府主导下的群众利益维护。”12月5日,岳喜有在云南曲靖市{dy}人民医院去世。
{zh1}的情况通报
12月5日凌晨3时30分左右,岳喜有的父母和亲戚从云南玉溪通海赶到了曲靖。出事半个月来,为不令远在家乡的老人担心,岳喜有让女友不要告诉父母,直到12月4日病情恶化,父母才连夜奔波而来。
岳喜有,这位一直用假期做家教艰难地读完东北师范大学本科课程的农家子弟,因为教课任务重,本打算一个月后与女友完婚,然后把父母亲从玉溪通海的农村接到曲靖市安享晚年。他上学时过年回家,家里曾经连一条可以坐的凳子都没有;父母因为要不要给他煮留着卖钱的鸡蛋而发生争执。
“当时我就守在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死亡是1时27分。凌晨3时30分左右,两位老人赶到了医院,当场晕倒在地。岳喜有走时眼睛一直没闭上,是他妈妈用手将他眼睛闭上的。那场面太凄凉了。”曲靖二中一位老师回忆,“出事那天我们还到医院去看他,那时他神志还很清醒,一直惦记着他上的课。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了。”
岳喜有4年前进入曲靖二中,这位毕业于重点大学的老师深得校领导和学生喜爱。“岳老师年轻帅气,上课幽默,同学们都很喜欢他的课。怎么会突然就离开大家?”一位同学哽咽道。学校高二和高三的上百名学生,原本还在等待这位耐心又幽默的老师痊愈归来。
2009年12月14日,开发曲靖一中对面楼盘的房地产公司就新楼盘的建设开始对外招标。
12月18日,曲靖市麒麟区政府召开情况通报会。“华升拆迁公司工人邓云柱、张某某(未成年人)、刘志才等人与岳喜有一方相互厮打,双方均有伤情,张某某随手抓起刘志才手中的一根钢管将岳喜有的头部击伤。12月5日凌晨1时27分,岳喜有在医院不治死亡。经法医鉴定,岳喜有系钝器打击头部致颅脑损伤死亡。”
12月16日晚,家属和拆迁公司最终签订了调解赔偿协议,当晚岳喜有的尸体经家属同意后火化。当事双方达成的赔偿金额共数十万元,于12月17日支付给了死者家属。
拆迁公司副总殷永平说,被抓的三位拆迁工人,也是曲靖附近村子贫穷的农民。现在正是冬闲,这次拆迁包工头从当地劳务市场现招的工人,大部分是农民。他们干{yt}活的收入是70元,主犯张某某是一位年仅16岁的少年。
正挑结婚日子
曾用7部纪录片记录下日本千叶县三里塚农民抗争迁移修建成田机场的过程——导演小川绅介在1992年1月因病去世。直到2007年,迫使东京成田机场同意夜间不起降的几户人家还坚持住在机场里面,他们已经与政府和机场斗争了40年。
热田家正好地处规划中的3号跑道上,该跑道至2007年也没能动工。热田在《热田照的故事——三里冢斗争史》中说:“虽然他们像虫子一样对待百姓,但我在心情上没有输,只要我和爷爷住在这里,成田机场就决不会完工。”
岳喜有和女友远没有驻守在东京成田机场的热田夫妇那么幸运,他和她不能在寒假结婚了,在此之前,小李的母亲刘丽萍已经在为两个孩子挑选日子。
12月18日,曲靖市麒麟区政府召开情况通报会这天,曾经出事的围墙外面,鸡贩正在宰鸡,偌大的一只芦花鸡即使拼命乱蹬着,尖叫着,随着鸡贩手起刀落,飞溅在地上的鸡血和残碎的鸡毛混杂在一起,陈年的鸡笼散发出阵阵腥臭。周围是卖鱼的、卖辣椒的、卖火腿的、卖牛干巴的……新的楼盘盖起来之后,未知的变化还在等待他们。很多脚在这湿漉漉的狭窄的围墙边窜来窜去,阴郁的冬日天空乌云密布,眼看就要压过来了,卖炸洋芋的老婆婆窝在墙边,念叨着:“天要下雨咯。”
拆迁车碾过村民身体之后
音响里,传出的是锣鼓齐鸣。村民稀稀落落站成了半个圆环围观着,礼炮和鞭炮鸣放过后,相关领导宣布,“府右新村正式落成。”12月21日中午,河北省承德市平泉县。原本叫“土城子村”的村落,如今已改了新名。
9个月前村民闫海被轧的现场,多座高楼已拔地而起
如今的土城子村沉浸在乔迁喜悦中,不愿再提“闫海之死”
音响里,传出的是锣鼓齐鸣。村民稀稀落落站成了半个圆环围观着,礼炮和鞭炮鸣放过后,相关领导宣布,“府右新村正式落成。”
12月21日中午,河北省承德市平泉县。原本叫“土城子村”的村落,如今已改了新名。
村民们站在呼啸的寒风中,听领导宣讲新村落成的意义。领导话毕,村民报以掌声。
9个月前的3月24日上午,在土城子村一组的拆迁现场,因为补偿纠纷,一台拆迁施工车辆,缓缓轧过村民闫海的身躯……
如今,一切似乎都被遗忘了。乔迁新居的村民脸上泛出喜悦,而一听有记者造访,闫海的母亲立刻将房门紧闭。
“无情拆迁,有情操作”
位于河北、辽宁及内蒙古接合部的平泉县,素有“鸡鸣三省”、“通衢辽蒙”之说。土城子村坐落在作为县城的平泉镇上,村民多是种菜的农民。
2008年,平泉县开始进行旧城拆迁改造。官方的宣传称,这是在河北省“一年一大步,三年大变样”的部署下,平泉投身到这场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这是一场提升城市品位的革命”。
为达此目标,平泉县成立了“一年一大步,三年大变样”工作领导小组。拆迁,成了改变城镇面貌必经之途。随着城市发展,昔日菜农聚落成村的土城子村,也在旧城拆迁改造之列。
对于拆迁工作,平泉县实行的是“无情拆迁,有情操作”。对拆迁补偿不满,但凡家中有公务员关系的家庭,据拆迁户称,“吃公家饭”的都暂时被停止了工作,专门回来做家庭或亲戚朋友的工作,目的只有一个:在拆迁补偿合同上签字。
有土城子村民称对拆迁补偿“议价能力不强”,嘴里说觉得低了些,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政府的价格:需要在新村回迁的,每亩土地补偿14万元,不需要回迁的,每亩20万。实际上,几乎所有的村民,都选择了14万元每亩的补偿。
微词变成民怨,冲突一触即发。
车子碾过了闫海的身躯
3月24日10时许,当拆迁队在政府拆迁领导工作组成员陪同下,开进土城子村准备拆迁时,对于一项补偿,许多村民仍显得愤愤不平。
那是因路边沟的补偿款问题。据土城子村民称,彼时的路边沟,其实都是农户私人的土地,因为旧房翻修,临街的村民按规定必须空出一块地。“路边沟就是这么来的,但要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是村民院落里的土地,原来有院墙嘛,是祖上用白银买的。”一位村里的长者说。
路边沟的补偿款,是补给村集体,还是村民个人?拆迁补偿合同上并未写明。当恒信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施工队准备动手拆迁时,土城子村的村民越聚越多。
据称,有土地属于路边沟的十余户村民,群情激愤。村民闫海,就在阻止拆迁队施工的队伍当中。
知情的村民回忆,由于拆迁施工队无法回复路边沟的补偿问题,村民堵住了铲车、卡车等车辆前进的道路。争执由此产生,不少村民坐在了车辆试图通行的路上。僵持了半个小时左右,拆迁队相关人员也被激怒。
“有人说,村民再不让路就轧过去。”有村民回忆称,开铲车的司机并不敢这么做,于是走下了铲车;不久,车子又上来了一个人———场面一片混乱:“有种你就轧过来啊!”“你再不闪开就轧死你!”“有种开啊!”
车子开得很慢,“当时很混乱,可能村民觉得司机不敢撞,而司机觉得车子开了村民会躲开。”
事实证明,这样的猜测都错了。村民闫海被轧倒,车子碾过了闫海的身躯。
打骂声不止。一片嘈杂。
被送往医院后,闫海于下午2时30分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另有2名村民受伤。
这是平泉县进行旧城拆迁改造以来,{dy}起拆迁命案。
命案过后的和谐拆迁
闫海被轧之后,村民与现场的施工队以及赶到的xx打成一团。
当天,激愤的村民很快打出了横幅,抬着尸体准备到平泉县委、县政府示威,在被公安机关劝阻后,土城子村民在事故现场搭建了灵棚。
平泉县委、县政府表示对此事高度重视;很快便成立了“3·24”专案组。
相关人员被刑拘,房地产开发公司账户被冻结后,政府部门称,死者和伤者家属情绪基本稳定。
冲突被迅速平息。据知情的村民称,该事后来按交通事故处理,闫的家属获得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后,此事一笔勾销。
由于家属认可了官方的处置方案,没有人再追究或延伸闫海之死的意义,是闫海太冲动?还是拆迁引发民怨酿成悲剧?
命案过后,在平泉县的官方宣传中,拆迁改造仍是一项让“群众感受到了‘执政为民’的理念”的和谐拆迁。
据该县官方宣传材料,平泉县委副书记、拆迁工作副指挥长贺长青就拆迁工作说了这样一席话:“拆迁是改善居住环境、提升城市品位的大好事,好事就要做好,县委、县政府就是为百姓服务的”。
对于补偿问题,平泉县拆迁办主任吴宪军也谈了自己的体会:“实际上群众大部分是通情达理的……我们就对平泉房地产进行了充分的调研,在市场价格的基础上定了补偿标准。”
实际上,几乎与中国大部分城市的拆迁一样,平泉县在拆迁过程中亦有不少非议。质疑官方“和谐拆迁”行为的市民(村民),主要对政府的补偿标准及拆迁方式表达了不满。
居住在兴平社区的村民王雅文称,他们一家3代居住在一个建筑面积为280多平方米的楼房中,政府开出的补偿价格是22万。王认为补偿不合理,因为不同意在拆迁补偿合同上签字,王家被停水断电,并不时遭受到身份不明人士的威胁。12月10日,王家被强行拆除。
邹智慧位于兴林街的房子在去年8月被强拆后,她走上了上访之路。据称,在强拆过程中,邹的丈夫被拆迁人员打伤。
原居住在城北街的市民陈奎,今年因不满政府强拆而在网络发布了一封呼吁信。陈称,自家100多平方米的房屋,被拆迁方单方估价12万。陈由于对此不满而拒绝签字,8月10日,承德市平原县公证处向其送来一张《领取提存款通知书》,通知书称:8月11号按时将总价为人民币225001.1元拆迁补偿费领回。如不领回,就上缴国库。
陈奎并没有去领钱。8月12日早9点,平泉县拆迁办的铲车,“二话不说就拆了房”。
强拆时,陈奎跟县拆迁办、开发商索要相关强拆依据,但未获任何正面回应。
乔迁之喜后的生计之忧
平泉县城目前仍在进行的旧城拆迁改造,伴随的是房地产项目开发的过程。
官方的目标,系“到2010年,城镇建设三年累计投入45亿元。棚户区改建、旧住宅区改善、‘城中村’改造达到{bfb},新建商住楼80万平方米”。
对于拆迁所需资金,平泉官方主要采取了“以资源置换资金”、“用项目吸引资金”等方式——— 每处被拆迁的城中村,如今已拔地而起或在建着楼盘、商场等建筑。
据知情者称,资金主要由政府通过拆迁收储土地,然后通过招拍挂获得土地出让金。“拆迁之后,每亩土地至少升值5倍以上。”
为让被拆迁户尽快腾出土地,平泉县官方采取了“评估价+奖金(规定时间签协议)+搬迁费+搬迁补助款”的补偿办法。拆迁后,原有土地或盖起商品房,或成为商业街区。在政府的宣传中,一些回迁市民说,“爹妈没给我们盖上房子,党和政府给了我们房子。”
并非所有的市民(村民)都如此称赞官方,前述因补偿问题及强拆行为不满的市民,有人称拆迁的过程,“有点官商勾结的意思,开发商有时候甚至就是明抢明夺。”
此外,部分人士的不满,主要在于拆迁之后对长久生计的担忧。
土城子村一位朱姓村民说,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农民,因拆迁居住环境确实有所改善,但每户购置回迁房,大多数村民自个儿也掏了五六万块钱——— 令他担忧的是,政府并未将养老及失业等纳入拆迁成本,如今连“种一根葱的土地都没有”的农民,吃完了补偿款将面临老无所依的窘境。
“现在大家都还在乔迁之喜的冲动中,也没有人怎么提这个问题。”朱说,“以后你就看着吧,别看我们现在住着挺体面的两层小楼,谁知道我们在里边吃咸菜喝粥?”
常年在北京打工的朱见过大世面,他把平泉这种依靠拆迁谋得暂时发展的做法称为“朽木刷漆”。“城市面貌是改善了,但依靠卖土地是长久之计吗?现在和以后,我们赚的钱,还不是到外面打工挣的,在平泉挣不着啊。”
平泉官方,自有属于自己的考虑。在强势宣传下,“以大拆迁促进大建设,以大建设促进大变样,以大变样促进大发展”也获得不少非拆迁户的认同。“城市在变得漂亮,阻止拆迁的只是一小股力量。”一位载着记者赶赴土城子新村的出租车司机如是说。
如今的土城子,已更名为“府右新村”。
12月21日,猎猎寒风中,新村落成典礼如期进行。地方xx高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过后,几位领导掀开了新打造的社区铭牌,礼炮、鞭炮响彻云霄。
庆典现场一片喜庆。两个大红的氢气球,各挂着一条幅飘在空中:村民和谐财为贵,政府善政即是福。
闫海的妻子,也站在观礼的村民队伍当中,脸上看不到丝毫昔日悲伤的表情。对于闫海之死,闫的母亲说,“提这个干吗,不要了解了。”
死伤于“平房消灭战”的钉子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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