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桃柳比芬芳
机会终于来了,去年住底楼得一小院,首先就是要实现那栽种石榴树的夙愿。早春,到邻近花圃求得一棵。它干短,分枝低,且疏密有致,样子实在不错。农谚说:“要得树活,莫让树知。”树没有发芽,恰是时候。“弱植不盈尺”,“月寒空阶曙”。栽后,见它瘦小的身影在清冷的夜色中瑟瑟战栗,便格外担心:天还冷得很,地又不阔,土也不肥,水也不足,日日便只盼它活。
一连几日暖阳,终见它枝头上有苞芽鼓胀,心想它是活了。但害怕凄冷的风雨不期而至,心便还揪着。又是一个寂静的无风之夜,一夜安眠。早起开门,天却飘起了霏霏细雨,心一沉,想这下糟了!赶紧往石榴树下奔走,我不禁雀跃了:那一丝新绿于朝雾里透出一派天真。
我又盼它快快长出嫩芽。早中晚都殷勤地去看,可新绿并不见长。尔后出远差一旬归来,远远地便瞧见满树的鸟嘴——每对小叶张开着,宛然听到唧啾声一片了。早先我那颤心的喜悦总算被彻底地巩固了下来。
转眼到了春末,便有红从绿中跳了出来。在惊喜之中,满树的火红掩盖了满树的翠绿,那小小的殷红的花朵,像一个个精灵。
五月的嫩蓝衬托着石榴的黄绿,三三两两的黄昏,都在树下诗一般地消磨。花开花还落,总有瓣瓣夭折,怀着明天的果,留树下片片残红。于是想起了韩愈“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的诗句。榴花于娇艳中尽显诗情,而叶绿欲滴、花红似火及黄黄绿绿的果儿注入人生的概念后,便成了一枚哲典。
在众多的石榴诗中,我似乎偏爱白居易的《石榴树》,“可怜颜色好阴凉,叶翦红笺花扑霜。伞盖低垂金翡翠,熏笼乱搭绣衣裳。春芽细炷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合香。见说上林无此树,只教桃柳占年芳。”诗人只是对石榴树所处的位置似乎很有些遗憾。
几乎没有人对石榴树不添怜爱的,不过,石榴树最可爱之处,在于它的花朵。那花儿对于炎阳的直射毫不躲避,竞次开放,那小茄样的花蕾顶着烈日,逐次翻红,从顶端裂为四瓣。单瓣的已够陆离了,双瓣的更添几份华贵。夏日,起码有两回硕果满园的梦。那不是石榴,那是染满流霞的红水晶,那是红水晶汇成的海。
秋天来了,那石榴对于自己与众不同的美妙的历程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扑哧一声,露出一口皓齿。是的,它在笑,它在欢呼,欢呼自己终成正果。那石榴一个比一个笑得欢畅!有时,雨后初晴,清亮的阳光打在石榴树身上,连闪闪的叶片都仿佛在笑。那不曾修剪过的树枝一跃而起,似乎要和院墙外那立杨高柳握手。
于淡泊之处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欢快地生长;笑对自己,笑对世界;与身边的一切和谐相处,管它桃柳是否占尽年芳!于是我对我小院中这棵石榴树于爱怜之外更平添几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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