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的菜很丰盛,当中有一盘热气腾腾的荤菜很引人注目:肉块切得方方正正,不大不小,跟巧克力一样合适进口,颜色也和巧克力一样可爱,点缀了红的辣椒丝,绿的蒜叶,黄的姜片,色香味俱全。主妇人漂亮,手灵巧,嘴巴甜。她左一块,右一块往客人碗里夹那“巧克力”,却故意不作介绍。客人品尝后,瞎猜乱捧起来:“这牛肉烧得妙极了,比万花楼的好!”有人反驳:“不对!是兔子肉。”有人自作聪明说:“是猫肉。”七嘴八舌。有一位客人竟无限夸张地恭维:“这简直是龙肉!”我极慌乱地搔耳朵,该说什么才好呢?好词全让别人说完了……主妇得意地大笑起来:“统统的笨蛋!”然后亮出了谜底:“冬令补品——狗肉。”
说起狗肉,真有点沧桑之感。我从小随父下放乡下,父子俩都爱吃狗肉。为此,当面背地不知受了多少挖苦:“吃这个鸟东西,还读书人!”当时狗肉地位极低,你看那骂人的话,“狗肉不上台盘”,“狗肉不上称”,它算不得东西。但父亲告诉我,清代名士郑板桥爱吃狗肉,伟人某某也是爱吃狗肉的,可见狗肉不坏。不过大人物吃狗肉很费事,狗捉来后先是全面体检,后是彻底xx,至于烧法恐怕更复杂。而我们那时吃法很简单:几块野石,搭一个野灶,一堆野火,一口老锅,一桶溪水,一把粗盐,烧一条野狗。半夜里,月光漏进草棚,父亲在马灯下把烧熟的狗肉拆骨,我站在边上啃骨头。这骨头带着野柴的烟薰味,带着狗肉强烈的土腥气和特有的鲜味。这,吃的才是真正的狗肉,这才是真正的吃狗肉。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水浒传》,想起了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声》……吃饱肉喝足汤后,充满热力和幻想,钻进破棉被,破被子不冷了,北风不刺骨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狗肉渐变,居然跻身肉市。每逢猪肉调价,水涨船高,狗肉就更上一层楼了。狗肉真可谓躬逢盛世,君不见那大小餐馆,大书“冬令补品狗肉”以招揽过客,号召力已远胜打广告的xx女郎了。一些有能力打抽丰的人往往豪迈地高呼:“来碗狗肉!”狗肉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遗憾的是现在吃到的狗肉已全无狗肉味,全让味精,酱油,甜酒,香醋,葱蒜,麻辣…一切层出不穷的花花调料淹没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