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使用“观看控制”与“视觉秩序”这两个关键词,来描述近百年发生在中国的视觉文化现状。我所说的这个现状,不仅包括通常的艺术与摄影,还包括电影、电视与舞台中的视觉呈现,包括全民的服饰与发型,包括日常的肢体与手势语言,以及围绕这些文化表象的背景,比如风光、景观与色调。至于媒介当中的视觉表达,更是在这两个关键词的指涉当中,得以还原其社会动员的本质。
之所以“观看控制”与“视觉秩序”会成为描述近百年中国视觉文化的关键词,正好说明,一旦现代性成为传统社会转型的内在目标,原有适应自然经济、彼此几乎相安无事的政治空间与文化空间,就会因转型而出现激烈动荡,从而发生碰撞,从而把各种不同类型的文化表达式吸纳进去,加以改造,使之成为其中的有机部分,起着配合动员的作用。在这些不同类别的文化表达式中,艺术首当其冲成为了革命的对象,先是导致了艺术革命,然后适时转变为革命艺术。
对比起传统艺术来说,摄影无疑是新兴的视觉手段。自1839年摄影术发明以来,这一便捷的科技留影方式得以广泛应用于社会。只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摄影的自我特征暧昧不清,长期以来摄影无法与传统艺术比美,但在动员方面,在观看控制方面,摄影却起着超出常人认识的重大作用,成为建立新的视觉秩序的有效途径。
我说的这一有效途径,还不xx体现在摄影方面。固然,就像本雅明所一再强调的那样,大自然对着镜头和眼睛各说了不同的话,即使在现场拍摄,也会因个人立场与观看角度的不同,而使图片包含着明确的倾向性,用以煽动读图者的心性,引导他们走向摄影师所期望的方向。促使摄影产生重大社会影响的无疑是媒体。正是传播业的发展,让摄影迅速跃升为公认的有效的动员载体,而起着建立与规范视觉秩序的作用。
拍于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期间的合影,除xxx本人外,其余居然全都被模糊化了。很多年后这一照片得以恢复,人们才发现,坐在xxx身边的,原来就是女作家丁玲。上世纪50年代初xxx公开号召干部劳动,还亲自去北京郊区十三陵水库铲土,当时发表的图片,有时任北京市长的彭真陪同,但到了1976年时,图片中原有的彭真,就被认真地修掉了。类似的例子其实数不胜数,这只能说明,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套严密的视觉秩序当中,可以看什么,不可以看什么,如何去看,大概在我们这一代还没出世时,就已经被规定下来了。
至此我们已经很清楚地看到,在视觉秩序当中,存在着一套卓有成效的修改机制。或者说,之所以视觉秩序能够成为事实,之所以观看控制能够生效,就传播而言,正在于这一套修改机制的运行。修改机制构成了视觉秩序的核心,是保证视觉秩序维持不乱的重要前提,也是视觉持续产生广泛影响的基础。一旦这一修改机制失灵,可以想象,视觉秩序就一定会崩溃,随之而来的就是观看控制的灰飞烟灭,我们可能会进入一个视觉的无政府主义世界。当然,出于理性,我不能假设一个视觉的无政府主义将会是什么状况,就像我不能假设一个失序的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
●文/杨小彦
●图片提供/张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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