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国际特工和“牛兰夫妇事件”_警史文摘_新浪博客
                                    张晓宏  许文龙

    关于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的活动,迄今为止仍鲜为人知。《红色国际特工》(哈尔滨出版社2006年版)对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在中国的活动,进行了全景式的描绘。本文选自该书。

    决定派遣得力人员来中国建立秘密联络站

    1927年4月,北京奉系军阀张作霖派军警搜查苏联大使馆、远东银行和中东铁路办事处,逮捕共产党员李大钊等60多人,劫去大批文件;天津法租界苏联几家商行被搜查;苏联驻上海领署被万国商团包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xx。这一连串突发事件,使苏共和共产国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共产国际联络部、远东局等机构则因在中国的工作不力,负有失察之责而受到严厉的批评。各方检讨之后,决定派遣得力人员来中国了解情况,探讨建立秘密联络站,用新的方式加强与亚洲各国党和中国共产党的联系。牛兰夫妇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受命来华的。

    牛兰事件之所以扑朔迷离,其主要原因之一是弄不清牛兰夫妇的真实姓名。牛兰有十几个化名,“牛兰”则是他在中国的化名之一,他的真实姓名是亚可夫·马特耶维奇·鲁尼克,1894年出生于乌克兰的一个工人家庭,10岁时便失去父母,独立谋生求学,1914年毕业于基辅的一所商业学校。{dy}次世界大战中因作战勇敢被送入圣彼得堡军事学校学习。1917年2月,在xx沙皇专制统治的斗争中,牛兰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涯,成为布尔什维克的一员,曾担任“芬兰团”政治委员,十月革命时率队攻打冬宫。1918年,牛兰被选入捷尔任斯基领导的“契卡”(肃反委员会)。此后先后到乌克兰及欧洲数国执行特殊任务,曾在法国被捕,判处两年有期徒刑。1924年刑满返回苏联,调入共产国际联络部,担任与奥地利、意大利、德国等国共产党联络的秘密信使。1927年共产国际选定牛兰作为派往中国的特使,指示他以私人身份经欧洲赴上海,以商人身份为掩护建立秘密联络站。当年11月,牛兰到达上海,此后一年多的时间中,他来往于上海与欧洲之间疏通联络渠道,在上海租界区内活动,到中国其他城市旅行。到1929年,牛兰开始全面负责中国联络站工作。次年,他的妻子达吉亚娜·玛依先克也带着两岁的儿子吉米来到上海,协助丈夫工作。

    牛兰夫妇在华期间,利用其在上海租界区内的各种合法身份,从事共产国际执委会及远东局与中国共产党和亚洲各国党的联络工作:接收中转信件,建立秘密印刷点,租用秘密会议的场所,为赴苏联学习开会的共产党人办理各种必要的手续等。据牛兰的述职报告和其他相关档案资料显示,当时掩护这些活动的主要是上海租界区内的3家贸易公司,其中规模{zd0}、持续时间最长的是“大都会贸易公司”。当时这家公司资金雄厚,在生意圈内口碑颇佳。共产国际通过秘密渠道将援助亚洲各国党的资金汇入该公司。据记载,自1930年8月到1931年6月,援助中国共产党的资金平均每月达2.5万美元,高出其他支部十几倍。

    牛兰夫妇是经验丰富的特工,来到上海后,面对异常复杂的环境,牛兰夫妇设法搞到了比利时、瑞士等多国护照,使用数个假姓名,登记了8个信箱,7个电报号,租用10处住所,2个办公室和1家商店,并频繁更换联络地点,尽可能避免与中国共产党联络人员直接接触。

    牛兰夫妇被上海公共租界警务处英国巡捕逮捕

    1931年6月15日,牛兰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及娘姨(保姆)赵杨氏先后被上海公共租界警务处英国巡捕逮捕,罪名是共产党嫌疑。从现有资料看,牛兰夫妇被捕的主要原因是连续发生了两次意外事件。

    1931年6月1日,共产国际信使约瑟夫在新加坡被捕,英国xx从约瑟夫携带的文件中发现了一个上海的电报挂号和邮政信箱,便将其通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警务处密探寻查监视后发现两处可疑地点,上海四川路235号4室和南京路49号30室,前一处是牛兰夫妇的住处之一,后一处则是“泛太平洋产业同盟秘书处”驻上海的办事机构。当时该同盟是一个公开的工会组织。英国巡捕马上将牛兰夫妇逮捕。从现存审讯笔录中看,牛兰夫妇被捕后并未暴露真实身份,他们拒绝回答警方的讯问,指定德籍律师费舍尔博士出面交涉。警方最初试图从嫌疑犯所持的护照入手,查清牛兰夫妇的来历,但当时上海外籍人士中持有几国护照和不同姓名的外国人并不罕见,甚至有“我们的面孔就是护照,就是身份”的说法。警方又企图从牛兰一家人所操语言上打开缺口,证实嫌疑犯是苏联人,但当时年仅4岁的吉米只会说德语。

    令警方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秘密逮捕牛兰夫妇的举动引发了一次次抗议。已被释放的保姆赵杨氏通过律师两次发表公开声明,她在牛兰家中一直受到尊重,并表示愿意将小吉米从狱中接出来抚养,等待牛兰夫妇无罪释放;法国工会联盟从巴黎发来电报,抗议警方逮捕工会秘书牛兰夫妇;国际反帝同盟主席明岑贝格发起“保卫无罪的工会秘书”运动。上海公共租界警务处的官员私下对律师威廉姆斯说:这个案子很棘手,若查无实据,只好放人。然而,8月10日,牛兰一家人突然被移交给国民党军事当局。

    国民党强烈要求“引渡”牛兰夫妇源于另一突发事件——中共特科负责人之一顾顺章的叛变。早在1931年初,共产国际派遣两名军事人员转经上海进入中央苏区做军事顾问,在上海由牛兰将两人装扮成传教士。中国共产党方面则由顾顺章安排两人潜入瑞金。但此举未能成功,两人返回上海后牛兰迅速将他们送上外轮离境。4月26日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叛变,供出共产国际在上海有一个“洋人俱乐部”(指联络站),其负责人是德国人,绰号“牛轧糖”(Nougat)。同年6月上旬,牛兰获悉中共特科负责人变节的消息,马上通知联络站的3名苏联工作人员,携带机密文件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上海,而牛兰则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留在上海静观事态发展。当国民党特务机关得知牛兰夫妇被捕后其国籍得不到确认,认定牛兰就是顾顺章所说的“中国联络站”负责人,遂要求“引渡”牛兰一家,以求一举破获中国共产党上层机关,切断其国际联络渠道。8月14日,大批全副武装的宪兵押解牛兰一家从上海前往南京,牛兰夫妇此时意识到,他们很可能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营救牛兰夫妇的活动逐渐发展成为一场世界性的运动

    从1931年9月开始,营救牛兰夫妇的活动逐渐发展成为一场世界性的运动。国际红色救济会率先发动强大的舆论攻势。当时该组织是一个非党性的国际救援组织,在77个国家和地区拥有1300万会员,以十几种文字定期不定期地出版散发几十种报刊杂志和救援公告。国际三八妇女节的倡导人蔡特金曾出任该组织的主席。在国际红色救济会的组织下,一份份声援牛兰夫妇的呼吁书传到各地,一封封抗议信电发给南京国民党军事当局。但是此后近十个月内,南京政府采取沉默态度,始终未作公开答复。

    1932年元旦刚过,共产国际远东局情报负责人理查德·佐尔格在自己的寓所中,将方文、史沫特莱等人召集在一起,研究援救牛兰夫妇的办法。

    佐尔格先介绍了一下目前掌握的情况:“牛兰夫妇被捕后,在南京路49号公寓的房间(秘密联络点)里查出3个铁箱子,箱中存有共产国际远东局和泛太平洋职工书记处上海支会的档案文件。这些文件,使上海外国租界当局{dy}次获得有关共产国际在远东的活动情况。他们被捕原因是由于叛徒顾顺章的出卖。为此,共产国际准备发动全世界范围的抗议运动,抗议蒋介石政府任意侵犯人权。”

    史沫特莱当即表示,她要动员世界上有影响的xx人士,如高尔基、罗曼·罗兰、宋庆龄、鲁迅等发宣言、提抗议。

    随后,佐尔格又进一步分析道:“蒋介石接到抗议后,肯定会狡辩说,牛兰夫妇是在上海外国租界被捕的,国民政府对此案一无所知。因此,确切查找牛兰夫妇的关押地,成了我们情报系统的重要任务。”

    {zh1}大家商定,由史沫特莱负责抗议斗争的准备工作,由方文负责侦查牛兰夫妇的下落。

    第二天,方文找到了柳忆遥。国民党特务系统当时操纵在CC派,确切地说是陈立夫管辖的中统手里,而柳忆遥是浙江人,因工作关系与许多浙江派的国民党高官很熟,方文希望他能从这些人身上找出线索。两天以后,柳忆遥便来告诉方文,他有一个可靠的亲戚,认识CC派的张冲。方文得到这消息如获至宝,因为张冲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总干事,是中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经过进一步打探,证实张冲不仅知道牛兰夫妇被押在南京,而且此案正好由张冲主管。

    佐尔格听取了方文的汇报后,一方面肯定了他们的工作成绩,同时指出:“只满足于这点信息还不够。因为国际进步势力不能只凭情报小组的口头情报去声讨蒋介石。{zh0}能有一些确凿的文字材料,比如让牛兰亲笔写一个字条,才能证明牛兰确实在南京。有了这个强有力的证据,国际进步势力才能进一步开展反蒋的抗议活动。”

    方文再一次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柳忆遥。又过了两天,得到了张冲的回答:手迹可以送出,但代价是两万美元。

    如何筹集这笔巨款?佐尔格用电台向莫斯科中央总部报告,要求组织上火速送来两万美金,用以作为营救牛兰夫妇的特别资金。莫斯科中央总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佐尔格的请求,并告知两名押送钱款的同志已上路。

    在哈尔滨有一处共产国际远东地区的秘密联络站,确切地说是苏军总参情报部的秘密机关,所有往返中国的情报人员,都必须在此报到,转接关系。负责人是位德国共产党员赫尔曼·西伯勒尔,运送巨款的任务就交给他来完成。

    为了安全起见,西伯勒尔将薄薄的钞票捆儿分散地放在各个口袋和一条专门缝制的贴身腰带里。可以说西伯勒尔浑身都是钱。当时,在哈尔滨还有一个叫奥托·布劳恩的德国人。此人,便是后来派到中国工农红军的军事顾问李德。两人坐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在傍晚时分到达新京(长春)。第二天,火车继续南驶,到达大连后,两人换乘一艘日本客轮前往上海。两位送钱的德国共产党员(应该是一位,布劳恩不知道送钱一事)圆满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他们的艰巨任务,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钱送到目的地,交给了佐尔格。

    有了两万美金,方文便遣柳忆遥前去交易。很快柳忆遥把一个三寸长,一寸宽的小纸条交给了方文。上边写了两行外国字,像是俄文,因方文不认识俄文,难辨真假,只好尽快交给了佐尔格。过了两天,佐尔格给了方文一个小包,并对他说:“货是真的。这是货款,望速付对方。”货款交给对方后,国际进步势力便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营救运动。

    宋庆龄发起组织“牛兰营救会”并亲任主席

    1932年5月,国民党军事当局迫于种种压力,以江苏省高等法院刑事庭的名义开庭审理牛兰案件。庭审在南京、苏州两地进行了多次,先后几十名中外记者经特许到庭旁听。在法庭上,牛兰夫妇及辩护律师一次次揭露和抗议国民党当局的非法行为,诸如,中国法院审理在华享有领事裁判权的外国人违反中国有关法规;法院不允许被告聘请外籍律师、阻止律师了解案情;嫌疑犯被关押一年超过了中国法律允许的时限;被告被关押的一年中在6所监狱里转换,遭受非人待遇;开庭审理时公诉人拒绝向法庭出示证明被告有罪的物证和人证。当牛兰夫妇以绝食相抗争而处于昏迷状态时,南京“{dy}模范监狱”监狱长邝宽请来美国医生协助他们强制犯人进食。当法官李勉同意宋庆龄和蔡元培两人具保牛兰夫妇时,司法行政部长罗文干却以“违背法治原则”为由横加阻挠。所有这一切由英国路透社、德国新闻社、上海英文版《中国论坛》《申报》等中外传媒的连续报道很快传播全球,声援营救牛兰夫妇,谴责国民党法西斯行径的国际性运动也因此达到高潮。爱因斯坦、萧伯纳、罗曼·罗兰、德莱塞、杜威等数百名国际知名人士或联名或单独发出公开呼吁营救牛兰夫妇,抗议国民党当局。中华苏维埃临时政府由瑞金致电国民政府,要求释放牛兰夫妇,并以释放苏区所有帝国主义传教士作为条件。

    1932年5月27日,共产国际执委会通过224号文件,决定公开谴责国民党反动派对牛兰夫妇的关押审判。此后《真理报》几乎天天刊登牛兰事件经过和审判过程的报道,文章冠以《工会秘书处于危险之中》《绝食第九天》《狱中遗嘱》等醒目标题。一位西方记者写道:国民党军事当局在审判一对外国夫妇的过程中,一分未得,满盘皆输。

    1932年7月,宋庆龄发起组织“牛兰营救会”并亲任主席。她亲自到南京找蒋介石、汪精卫、罗文干交涉,数次亲往监狱探望牛兰夫妇,并两次书面具保,要求送牛兰夫妇保外就医。当时数次绝食的牛兰夫妇已不抱生还的希望,{wy}担忧的是他们的儿子吉米。虽然当时有几家人表示愿意抚养吉米,但是在牛兰夫妇的心目中,宋庆龄是{wy}可以信赖的人,也是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便请求宋庆龄出面,将吉米送到一个他们共同认识的德国人赫尔兹家中。

    1932年8月19日,国民党当局在中外舆论的谴责下,以扰乱治安、触犯“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的罪名,判处牛兰夫妇死刑,援引大赦条例,减判无期徒刑。此后若干年,很少有人知道牛兰一家人的下落。

    1937年8月27日,日本侵略军炮轰南京时,牛兰夫妇逃出监狱,来到上海躲藏起来,此后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没有身份证明,缺少生活来源,而且按特工人员的纪律不能寻求苏联驻华公开机构的帮助。在宋庆龄的资助和帮助下,他们坚持下来,直到1939年,最终将一封救援信辗转万里送到了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手中,牛兰夫妇才得以顺利地返回苏联。

    牛兰夫妇返回祖国后的命运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认为牛兰在中国期间与托派有来往,并由此推断牛兰夫妇回苏联后很可能九死一生。事实上,牛兰夫妇后半生的生活是平静的,而且一直没有停止工作。1943年至1948年牛兰曾担任苏联红十字会对外联络部部长,这也是他一生中的{zg}职务。此后他的工作岗位总是与中文有关,曾在两所大学的汉语教研室搞研究工作,一直到1963年病故。牛兰夫人于1964年病故前则一直从事她喜爱和擅长的语言研究和翻译工作。牛兰夫妇的儿子吉米1936年底回到苏联,在两所国际儿童院里度过了青少年时期,1944年回到莫斯科与父母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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