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高腾非手脚麻利地忙碌着，一会儿，厨房里的准备工作就做得差不多了，米也已经淘好在电饭煲里，就等着客人进门下锅炒菜了。

“叮咚——”悦耳的门铃声适时响起，是萧筱来了。

她穿一件浅蓝色开衫毛衣，里面是白色长款T恤，下面是一条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还背着一个长长的挎包，直搭到屁股底下。她一进门就东看看西望望，不无醋意地说：“你家好漂亮啊，这么大的房子！需要换鞋么？”

“不用换了。”高腾非把她拉进怀里，使劲抱了一下，说：“她明天就要出差，今天去她爸妈家里去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不过万一她提前回来，你就说你是我的同事，刚进门，是来拿周一开会的材料的。”

“怪不得你不叫我换鞋，我还以为是你体贴我呢，原来是防备女主人查哨啊。”

“今后这里的女主人就是你了。”他说。

“做梦吧你！我不信她肯把这大房子让给你。哎，你究竟是怎么跟她谈的啊？她为什么那么痛快就同意了呢？以前她不是坚决不肯离婚的吗？”

“这个......哎，你就不要操心这个问题了好不？总之你放心，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他的含糊其辞似乎更增加了萧筱的狐疑，但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他有些心虚地把她摁在客厅沙发里：“休息一下，自己削个苹果吃，我去厨房做饭，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不嘛，我要去看看你们的卧室，看你们睡觉的大床什么样。”

“好好好，随便看，要我陪你么？”

“不要。咦，这个深海鱼油是你吃的吗？”

刚准备去厨房做饭的高腾非闻言一个箭步从厨房跨到客厅，近乎粗鲁地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药瓶：“这是她吃的东西，不要动她的。”

她被吓了一跳，很不高兴地抬眼看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瓶进口补药嘛，至于吗，吓成这样！我看你还真是怕老婆怕得要命呢。”

“没有没有，不是怕她。嗯，我是觉得你怀着孩子，不要xxx都去碰，怕对孩子不好。”他连忙解释，心里直抱怨自己反应过激，那粒有问题的胶囊现在又不在这个瓶子里。唉，还是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了。

他心怀鬼胎地进厨房做饭，她则在每个房间里溜达。他边在厨房忙着，边心神不定地注意着房间里她的动静，生怕她打开那个抽屉翻到胶囊，好在她只在卧室呆了一会就出来了，又在书房和客房里转了一圈，脸上好像有点失望的神色。

“哎，你老婆不是明天就出差吗？她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啊？”她突然问。

高腾非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随口答道：“她今天就是去父母家拿行李箱的，家里没有带拉杆的箱子。”

“哦，我说嘛，你那么怕老婆，万一她明天不出差了你咋敢去陪我？”

想不到这丫头醋劲还蛮大的，高腾非心说：不知道她得知冉妮两天或三天后突然心脏病发作会怎么想，欣喜若狂？怀疑有诈？

饭菜很快就摆上桌：凉拌菠菜、爆炒猪肝、韭菜炒虾仁、清蒸鲫鱼，还有一个萝卜炖排骨汤，都是很清淡的，最适合妊娠初期孕妇的营养食品。米饭是上等的泰米，一粒粒雪白晶莹。

萧筱胃口还不错，在高腾非连哄带劝下边撒娇边吃下不少饭菜，吃饭的过程中也没怎么反胃发呕。

谁知道刚放下筷子就狂奔进卫生间，呕得惊天动地。他连忙进去递毛巾、喂漱口水，轻轻地给她拍背。她好容易吐完，一回头，看见洗面台边的玻璃架上放了一个带拉链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牙膏牙刷和小包装的洗面奶爽肤水面霜等物，就指着里面的洗面奶问他：“我可以用下这个么？”

“可以呀，不过你干脆用这个吧，都一样的牌子。那包东西是她明天准备带去出差用的。”他递给她一支大管的洗面奶。

“哦。你先出去，我要上厕所便便。”

“你上嘛，我不怕臭。”他讨好道。

“你好恶心。出去，你在这里我拉不出来。”

高腾非刚带上卫生间的门出来，萧筱又跟着出来，在客厅抓起自己的包跑进卫生间，“拿包干什么呀，怕我偷你东西啊？”“包里有本书，我要看。”边说边反锁上门。

拉个屎，还这么多过场......他摇摇头，开始收拾饭桌。

突然，有人“砰砰砰”地大掌拍门，把高腾非吓得魂飞魄散。难道是冉妮知道家里有不速之客，跑回来抓奸？

十三

他本能地看一眼紧闭的卫生间房门，竟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呆立在那里，吓得双腿发软。大门持续被拍得砰砰作响，像是知道屋里有鬼，坚决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毫无对策，只好一咬牙，上前打开房门。

却是邻居的毛大妈。“我见有两件衣服被风吹到楼下去了，像是从你家阳台那边落下来的。你看看，是你家小冉的吧？”毛大妈一如既往地扯着大嗓门。他一看，果然她手里拿着的是冉妮昨晚洗好晾晒到阳台上的两件碎花衬衣。

他忙连声致谢，接过衬衣准备进屋关门，谁知毛大妈气球一样胖墩墩的身体也跟着挤进来：“哎，正好小高，你顺便把这个月的水电费交了吧。今天来都来了，下次就少跑一趟了。”这个没眼色的老东西！他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却无从发作，只好冷着脸从裤兜里掏钱包。“多少钱？”他问。“一百二十八块八毛，收一百二十九块。都是这么收的，四舍五入。”毛大妈一边啰嗦，一边还在东张西望，他恨不得一拳把这张油光光的胖脸打出门去。这时，紧闭的卫生间里突然“啪！”一声巨响，像是有玻璃器皿从高处落地的声音，毛大妈和高腾非同时愣住。

还是毛大妈率先打破沉默：“你家小冉在厕所里呢吧？”“是啊是啊，上厕所呢，可能碰掉什么东西了吧，毛手毛脚的。”他赶紧数了130元钱给毛大妈，说不用找了不用找了，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这个老三八婆推出门去。关上房门凑到门镜上，看见她肥胖的身躯挤进电梯，才靠着房门松了口气。

转头看卫生间，依然房门紧闭，又等了好一会，里面仍鸦雀无声。他有些怀疑萧筱是不是被吓昏在里面了，连忙轻叩房门，叫：萧筱？

房门打开，萧筱满头大汗地背着那个长挎包站在门口，一副吓傻了的样子。地面上有几片碎玻璃碴，她怯怯地说：“我不小心把刷牙杯打掉在地上了。”“这有什么啊，看你吓成这样。是被那死老太婆吓的吧？等我来收拾，你去客厅歇会儿！”

只坐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对高腾非说：“我要回去了，我困了，想回家睡一会儿。”

他爱怜地搂了搂她说：“嗯，你乖乖的，路上小心，好好照顾好自己，明天下午我就去看你。”又低头吻了她，才放她出门。

冉妮神情疲惫地拿着拉杆旅行箱回到家里已是深夜，见高腾非还目光炯炯地坐在客厅看电视，有些奇怪，也没说什么，把箱子靠放在鞋柜边，低头换鞋。

“回来啦？”高腾非忙主动招呼。

“嗯。”她仍旧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就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鱼油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粒，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开，房间里又弥漫起浓浓的鱼腥味。

“这个怪异的女人！居然喜欢这种臭鱼烂虾的味道，难道她也会喜欢吃男人的那个东西么？”他有些淫邪地想着，起来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视说：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出差呢。

心里揣着事，这夜高腾非辗转反侧，老是无法入眠；身边的冉妮似乎也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她一声轻微的叹息。

大概是凌晨四五点钟吧，正渐渐沉入梦乡的高腾非突然感觉有人隔着棉被从背后把他抱住，他本能地回身，半梦半醒地揭开自己的棉被去搂抱冉妮，却被她一把推开。

他又强行去抱她，被她一脚差点踹到床底下去。

他彻底醒来，睁眼看见穿着纯棉碎花睡衣裤的冉妮居然好像才哭过的样子。他忙问：你怎么啦？

冉妮却什么也不说，打掉他想要扶住她肩头的手，翻身背对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这下子他彻底睡不着了。刚才妻子在他睡梦里那温柔的一抱和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一幕一直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开始犹豫那粒抽屉里的鱼油到底要不要换到瓶子里。

反复纠结着，头疼欲裂。

早上9点多，冉妮起床后直奔客厅，津津有味地嚼完一粒鱼油，然后准备洗澡。她拿着换洗内衣往卫生间走的时候，回过头，目光冰冷地对还在床上发呆的高腾非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早就盼着跟我离婚。告诉你，休想！”

这句话令他目瞪口呆，同时也帮助他彻底下定决心。

那夜噩梦中的可怕情景又在脑中清晰地呈现，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举止乖张、充满诡异气息的女人。他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哗哗的水声在卫生间响起。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内衣抽屉摸出那粒胶囊，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拧开瓶盖，从里面取出一粒，再把手里那粒放进去。

瓶里仍剩下四粒胶囊，这是冉妮外出两天的服用量。如果没有意外，最迟到4月1号，也就是愚人节那天的早晨，他这位温柔贤淑情深意长的恩爱娇妻将在数百公里以外的异乡突发心脏病而殒命，只剩下悲痛欲绝了无生趣的自己，被所有人同情安慰着。

然后，他会劝说萧筱受点委屈，考虑到他的形象和前途，暂时回避与他接触，而在单位造出怀孕后与前任男友分手的舆论，等风头过去后他们再光明正大地开始恋爱结婚。

编织一个与有孕在身被别人抛弃的小女人恋爱结婚的故事，总比因那个过早出生的孩子而承担婚外恋的罪名并被被众人怀疑是xx犯要好得多。

多么xx的结局。他几乎都要被这个自己一手导演的爱情悲剧故事陶醉了。

他眯起眼睛往瓶里看了看，看不出任何异常。盖好瓶盖后他没忘记抽一张餐巾纸，把瓶子全部抹一遍。

然后倒一杯水，一仰脖子，把手里那粒换出来的鱼油一口吞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