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垫，一块钱一双》

                               于荣健

    经常在海边跟驼驼一起“暴走”，尤其浪费鞋底和鞋垫。昨天买了双阿迪新鞋，越南产的，皮子细，样子好，只是鞋底有点硬。为了配合“暴走”，不至于磨脚，就决定买双鞋垫帮衬。小区里的真诚超市倒是有温州产的茶香、竹碳、菊味等各类款式和香味的，四五块钱一双，包装和做工都还好，针脚细，用料考究，还真想买。你看，人家温州人做这些小东西的确厉害，几乎打遍全国{wd}手，相比以前买的河南、山东高密、还有河北鞋垫的粗糙不适来，能一眼就看出它的异样，敢情人家温州人现在全世界去炒房！这叫鞋垫帮着垫出了底气。翻了一通，我有点爱不释手，只是我要的号码没有，我是真想多买几双的，遗憾。

    从前一直在海大浮山校区住，西门留学生中心的墙外，沿马路东边一溜小摊，卖各种很便宜的日用品、小玩意和衣服水果之类，针对学生的，我也会去凑个热闹，买个花盆提几斤水果。秩序是乱点，可也方便。今天上午去溜了一圈油画展，没有合我心意的，就打道回府，沿青大一路，绕到我熟悉的地方。这里的路西，是从前的纺织工学院和师范学院，后合并了统称青大，路东是海大。依我看，明明大部分是海大地盘，却叫青大一路，可见本地命名委员会的乡情难却或曰别有用心，事实上，青大跟海大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学校，比如生源、师资和声誉的差距。这里还有我熟悉的报亭，一家吉林人老少几口以报摊主营，兼着烟摊和手机充值。尽管搬走了，我还经常开车绕道也来他们家买报买烟或充值。吉林人一家，称呼人不是哥就是姐的，特亲切特热情中还透着朴实厚道。记得冬天寒风刺骨中，也常有韩国女学生光着腿光着脚，从宿舍笈拉着拖鞋跑出来，买那难抽的“中南海”烟，还有瓦凉瓦凉的大瓶矿泉水什么的。

    吉林大姐说，你买鞋垫啊，隔壁那个摊上就卖这个。我上前一问，小伙子说，一块钱一双。我说要布料的那种，你可别给我高科技的那种啊，他说，放心大哥，俺们全是布料做的，没有高科技，都是手工。以前，我买过河北河南的那种高科技的，不用布料，可以除臭，但烧脚心，说是那些颗粒疙瘩可以xx脚掌，却颠脚，不舒服。我拿起来一看，还真是布料的，不过是缝纫机匝的那种，不是手工的。布料就好，布料就好，我就不信高科技的！想想看，现在高科技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多少烦恼、伤害和危害啊！高科技是改变了我们的一切，可高科技没有规则和底线却是很可怕的事。小伙子这里，还真有我要的号码，把它送鞋里试穿了穿，还真合适也舒服。再说，一块钱一双，约等于白送，我买两双！这就是生活的琐碎幸福啊，哪怕细小卑微的快乐，我亦心满意足。我再一看这包装塑料皮上的厂址，就更乐了，名之曰：“南韩精品鞋垫”！山东高密某村某号某电话，赫然在目，还挺正规。村里的山寨版鞋垫，能做到国际和精品意识兼具，已是相当不易了。

    不过呢，出其不意归出其不意，我还是觉出了其中的破绽：一是，最近几年国人都不怎么称韩国为南韩，而改叫韩国了，显然，村里缝纫、制作这些个鞋垫的大嫂大娘们的信息不灵，落后了一截；二是精品问题，鞋垫能叫精品，还一块钱一双，它们之间有点冲突。在我脑子里，它也至少该是前述的那种温州产四五块钱的吧，虽然温州产的运到这里成本高些，可山东产的，就不该两三块钱一双么？叫精品而又这么便宜，我想不通，却又得了便宜不卖乖？或许，我这是为老乡脑袋的不灵光而叫屈鸣冤？三是，又是南韩又是精品，是针对墙内的韩国学生还是哈韩的大部分中国学生？至少在我的目击和经历里，似乎没看到韩国学生来买鞋垫的，他们倒是喜欢吃路边的馄饨摊好象。韩国人喜欢光脚在屋里，地暖很普遍，据说，女生还往脚上喷那种除味的香水。而中国孩子，大多也穿那种带气垫的运动鞋了，现在似乎用鞋垫的人不多了。种种迹象表明，鞋垫是我等老土又喜欢“暴走”的人所好，几个xx消费一双，用完就扔，也不洗了再用。那么，用得着这么热烈而隆重地广而告之，还兼着崇洋媚外地号称么？不就一双鞋垫呀，如果号称老奶奶老婆婆大嫂子小媳妇的纯手工老手艺，效果岂不更好？鞋垫事小，我却疑神疑鬼地看出了其中的自卑心理来了。我甚至在想，或许哪{yt}，我们都不穿鞋垫了，或者我们的劳苦大众，真的富到了不要做这种针头线脑鞋垫之类的小手工小本买卖了，轮到越南、柬埔寨、朝鲜他们来做，我们果真就不会这么意识里总是觉得自己的东西没有别人的好，而要打着别人名号，却也透着搞笑的心酸吗？！不知道。

    上月，我在北京北三环牡丹园附近买水果，那个水果摊竟是一匹喷着响鼻的瘦马，驾着一车柑橘，主人站在车辕上吆喝着叫卖。在一个车水马龙的都市街头，这样一个马车水果摊的存在，显得突兀而新奇。我们时常会撞上类似陌生的细节，出其不意之间，有时温暖，有时悲凉，有时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回来说说鞋垫，在物质贫乏的从前，鞋垫一般是农村女孩子借以传情达意给自己心上人的媒介物，一针一线有着女孩子多少细密满怀的期待和婉转啊！这种传统手艺古典方式，已经被缝纫机取代，继而将被有气垫的运动鞋替代，鞋垫连同那种传情达意的含蓄丰富，必将消失无疑。因之很多消费方式的简便、快捷和统一，不再得之辛苦和艰难，随之而来的是，内心体验的难免粗糙、苍白和流俗。所以，在鞋垫彻底消失之前，也才有了这山寨版“南韩精品”鞋垫的号称。

    今晚，我穿了新鞋垫帮衬的新鞋，又走上了老路——跟驼驼一起“暴走”海边木栈道。一块钱买来的感觉，还是不错的，驼驼伴着我，我伴着黑暗中的海。看不到形状的海，涨潮的浪喧哗着，声音很大。

                                2010年4月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