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家族轶事 边框/网络 文字/冰心无尘（郝红） 家，幼年的歌谣，青年的书籍，中年的港湾，老年的小屋，只要走不出世界，就走不出家！ ──题记 【家族轶事】──之《我的父亲》 说起我的家，首先肯定是要先说我的父亲，这不仅仅因为父亲是一家之主，更主要的是因为对父亲的崇敬与缅怀！ 父亲出生于山东省、临沭县一个农民家庭，生于1926年。但到底是几月几号就连父亲自己也弄不清楚，父亲只知道自己属虎。后来我们为他过的生日，其实是他当时从儿童团参加革命时，把参军的那{yt}做为了自己的生日。 因为家境贫穷，父亲从14岁就出来参加革命了，经过了三大战役，那段战火硝烟、用青春燃烧的岁月，也许是父亲最光辉的人生历程，也是父亲最值得回味与骄傲的精彩人生。 解放后，父亲从xx团职下到地方，xx接管了重庆市伪法院，父亲也就在法院任职。而母亲当时就正好在伪法院做书记员，从此，便与母亲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重庆生活了几年，为了支援贵州山区，父亲响应国家号召，携全家搬迁到了贵州，在贵州一呆就是54年。 到了贵州，父亲一直在比较穷困的工厂与矿山工作，一家人跟随父亲几经碾转，几度奔波，{zh1}落脚于一家中央直属特大型企业，我们在这家企业祖孙三代36年。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忙忙碌碌，没有停歇，也没有节假日。从我记事起，到父亲离休前，我似乎就没有与父亲一起欢度过任何一个节假日，每次过年过节，都是母亲和外公（从我出生，我外公就一起与我们生活）和我们一起过新年，父亲总是加班，总是马不停蹄的在厂里忙碌。 由于父亲文化不高，就是在xx扫盲班学习了一段时间。所以父亲属于那种典型的粗犷性格，“山东大汉”、“山东傻大个儿”这些形容山东人耿直、豪爽的词汇用在父亲身上，似乎是恰如其分，再适合不过了。而这种性格，与母亲的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婉约贤淑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脾气与性格的不合，并没有影响到父母的感情，而是相濡以沫的走完了人生。也许这就是父辈与当代人对待婚姻上观念上的根本区别。老一辈人追崇的是从一而终，相夫教子。而现代人追崇的是浪漫情调，合则聚，不合则散。 正是因为父亲的忙与父亲粗线条的性格，我对父亲的记忆似乎也成了“粗线条”的情形，只有父亲的形象记忆犹新。父亲高大魁伟，浓眉大眼，英俊帅气，在个子都不太高的南方人群里，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再加上是老干部，也就凭添了一种军人的威严与领导干部的从容。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对父亲一直是一种又敬又怕的感觉，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敢放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似乎就没有抱过我。我从小就有一种感觉，父亲不是很爱我，这也许应该归结于父亲可能希望我是男孩子的缘故吧。我们家五个孩子，清一色女孩儿，我排行最小。虽然自古就有“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的说法，但我依然觉得父亲不是很爱我。在家里，我时常听到妈妈对旁人说，我是姐妹中最丑的一个。因而我从小就想，是不是父母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儿，所以就一直生啊生啊，没想生到{zh1}还是没有如愿以偿。所以，对“又生一个丫头片子”的我，总是有些遗憾与失望吧。 虽然，年幼时对父亲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有几件事，却让我终身难忘，且刻骨铭心。 在我的记忆里，我只看到父亲有过两次流泪。 一次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做为一厂之长的父亲，显然逃脱不了政治运动所带来的厄运与残害。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什么也不懂。但红卫兵来家里抄家，封条与大字报贴满了的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那种阵势，多少也让我知道了家里遇到了不幸，现在想想也很后怕。 在一片“造反有理”、“坚决xx走资派”的口号声中，父亲被下放车间烧起了锅炉，妈妈下放到农村搞“四清”，年幼的我被迫送往一个好心的农民家寄养，生活非常贫苦。父亲在接受“改造”的同时，还要随时接受“革命战士”的批斗。 有一次，我亲眼看到父亲挨批头的场景。当时，我并不懂得什么批斗大会，只是看到电影院聚集了许多人，不知道要干吗，出于好奇，便跑去观看。我看到有一个人在嘶声力竭地喊口号，他喊一次，大家就跟着再喊一次，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喊叫着，态势很疯狂。随后只听到台上的一个人说：把{zd0}的走资派、反革命***押上来！马上人声浮动，我回头一看，不禁惊恐万状，只看到俩个戴着红袖标的人，一人拧着父亲的一只手，按着父亲的头，连推带拽地把父亲拉到了台上，然后又是一阵“xx什么什么”，“不让什么什么翻身”的口号。我看到父亲脖子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子，有父亲的名字，还用红色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系牌子的细细铁丝，深深的嵌入父亲的脖子里。正当我看得发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喊口号的人到了父亲的面前，要父亲低头弯腰接受批斗，并作老实交待。父亲的眼神冷漠而威严，并没有低头，更没有弯腰，而是看也不看他的直视着前方岿然不动。那个人就上前去按父亲的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按父亲的头，父亲也不弯腰。他便骂骂叽叽地说：“我就不信整不服你！”说完他走到父亲背后，突然用脚狠踢父亲的膝盖，父亲不禁双腿一弯顿时跪倒在地，但瞬间父亲又倔强地站了起来。那个人再次把父亲踢倒，父亲又顽强的站起来，就这样折磨了父亲几次，父亲始终没有低头弯腰。恼羞成怒的那个人一下子把父亲xx在地，一手按住父亲，一手拉着父亲腰间的皮带，用膝盖顶着父亲的腰，下死命地用力一拉一顶，只听父亲一声惨叫，皮带断了，而父亲的腰也骨折了。因父亲双手从后面被捆绑着，父亲再也无力从地上爬起来…… 会场顿时静默无声。也许出身军人的父亲，平时在厂里总是刚直不阿，为人处事耿直豪爽，父亲的这种“不圆滑”工作作风，反而赢得了许多工友的支持与欣赏，所以恨父亲的人并不多。因此不管那个人如何叫嚣，也没有人上去助威，就连大会主持人也并没有助纣为虐，就这样，批斗会在一片吵闹声中草草了事。 晚上父亲被看守的人押送回家，我们姐妹几个吓得瑟瑟发抖，躲藏在屋里不敢出声。一会儿听到母亲轻轻的抽泣声，也许是不敢大声哭，怕又加重罪名吧，感觉母亲的哭声压抑而凄惨，哽咽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极力的安慰父亲。我悄悄透过门缝，看到父母在给父亲擦红xx，泪水成串地往下掉。而在会场上那个致死不屈、始终不肯弯腰下跪的父亲，脸色铁青地趴在床上，他微侧的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只听到父亲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我成了反革命？……在炮火面前老子也没低头，这帮狗东西……这还是我们拼命打下的江山吗？……xxx……”声音压抑而悲愤！父亲始终想不明白，他们用生命与鲜血打下的江山，用生命换来的革命胜利，到了这些人的手里，他怎么就成了“反革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哪一点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了？……种种的疑问，让父亲生产了太多的困惑与迷茫。 那是我{dy}次看到父亲流泪，那一场景让我永生难忘！ 第二次看到父亲流泪，是父亲离休以后了。 记得那天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地跑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父亲戴着草帽在院子里摆弄他喜爱的花草。我大叫：“爸爸，爸爸，我考上大学了！”父亲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用一种半信半疑的口吻说：“真的？” “当然啊，谁还骗您啊？不信您看，录取通知书都来了！”说完，我扬了扬手中的信函。 父亲的眼里透出了一种欣慰与惊喜：“啊？给我看看。” 我把信函递给父亲，就马上跑进家里去向母亲报告好消息了。与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我出来一看，父亲已经没在院子里了，我赶紧又跑到楼上去找父亲。没想，一进门我惊呆了，我看到手里握着通知书、老泪纵横的父亲在泣不成声…… 我不知所措的呆在门口，这是我有生以来{dy}次看到父亲为家人流泪，也是我{dy}次感受到父亲的亲近与疼爱。我不禁趴在父亲的腿上痛哭起来……父亲用手安抚着我的头，不停的抽泣。我{dy}次感受到与父亲是那么地贴近，{dy}次感觉父亲是那么地和蔼可亲，{dy}次知道父爱原来是如此的厚重！如果说母爱能温暖心灵，那么，父爱即能震撼心灵！ 应该说，我对父亲更多的了解，是父亲离休以后的事了。记得那个时候，父亲还是整天闲不住。父亲离休后，住进了组织安排的一套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里。院子里的一方土地，便成了父亲{wy}消遣的所在。什么果树呀，花草呀，鱼池呀应有尽有，每天来回倒腾。那石榴树、苹果树、桔子树年年开花结果，特别是那棵无花果树，结出来的果实是红心的，更是香甜可口。父亲在院落边上栽的迎春花，至今爬满了整个门口的院墙上，为家人年年带来春天的气息，还没进家门，就已经感受到了家园的温暖。父亲栽培的一株昙花，年年都开花，最多一次一下子就开了108朵，真是让人目不暇接。这应该是父亲的“栽培技术”中最值得炫耀的一宗了。 后来，每当我在看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时，居中主人翁对孩子的态度，与离休后的不适应，在院子里倒腾菜地的种种场景，无不让我想起父亲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是那么一个倔强好胜、自信从容、不懂女儿情长的一个男人。 父亲离休后，与父亲之间就有了许多的趣事。记得当时弄小花园的时候，没有好的土，父亲就和母亲一道跑好远的地方一点点的抬回来，很辛苦，而父母却乐此不疲。有了土，又想把小地进行划分，弄成一块一块的，再弄一条小径。所以，需要一些红砖进行边角整形和水泥沙石。而那个时候不象现在，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那时是计划经济，大宗原材料都要通过计划调配才能买到。正好离休楼院子外厂里的工程队在施工，父亲若开口要一点，应该不成问题，但一生好强的父亲，却不愿意向组织开口。 看到他那种又想要，又无奈的样子，我和现在的老公（那个时候，我们还没结婚，正在谈恋爱）实在不忍心，就悄悄跑到门口去“偷”一些回来。因为院子不是很大，根本用不了多少沙石，所以，一会儿就“偷”够了。每次父亲就假假的训斥我们一番，然后就象孩子一样开心地忙着去了。看着父亲的背影，我们不禁有些想笑，说实话，从父亲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品格与心态，也看到了寻常人的率真与平和。 还有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也忍不住地想笑。父亲除了了倒腾花草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打xx。那个时间不兴打钱，父亲他们玩的xx有许多花样，按牌的花样来“数番”，糊了之后就看是什么牌型，有几番，然后把番数记在一张纸上，不停的累计。结束时，谁的番多谁就赢了，就在谁的名字上画朵花，表示是胜利者，谁要是{zh1}一名，就在名字下面画只小鸭子，表示是{zh1}赶鸭子的。就这么一点点奖励，军人出身的父亲，也许打胜仗是他一贯的宗旨吧，却把这个小小的荣誉看得很重，每次都想成胜利者。可是那xx可不是xx，并不听他指挥，有时候怎么也不糊，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看到父亲开始摩拳擦掌地坐不住了，不知为什么他一会儿就糊了，而且全是十三烂（一种可以糊的牌型）。{zh1}每次都以父亲为胜而告终。 虽然我现在一年也难得玩几次xx，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xx怎么玩了，也知道怎么数番。就连许多人不会玩的那种天九地八人七禾五的厝牌（这种牌是三个人玩），妈妈和外公也教会了我。因为父亲离休时，姐姐们都出嫁了，只有我和外公、父母四人在家，白天父亲就忙他的花草，到了晚上，就没什么事了。那个时候电视还是黑白的，电视节目也没这么丰富。所以，父亲离休后，就只有我能陪着他们玩一会儿xx，因为父亲不太喜欢玩厝牌。 我当时还不是很懂事，也很任性，父母也就哄着我与他们玩。每次父亲输了就糊十三烂，母亲和外公就笑，我就感觉纳闷儿。有一次我终于发现是父亲玩赖皮，原来他输了时，他就玩少牌的把戏，糊的十三烂其实只有十二张或更少的牌。十三烂是张牌越少，糊的机率就越多，当然就糊得快了。其实母亲和外公早就知道，但一个爱丈夫，一个疼女婿，谁都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糊呗，而我从来没注意过，天天父亲都是大赢家，全家也乐在其中。 但有一次父亲急于求成竟然弄得只有十一张牌，我一看就明显少牌了，我大叫爸爸赖皮，扬言再不和他们玩了。随后几天我都执意不和三位老人玩，吃完饭就到楼上自己的房间看书。开始父亲还能坚持住，他们三人就玩厝牌，玩了几天，父亲坐不住了。因为我们家有些封建，从小我父亲就不进女儿房间，有事都让母亲来叫我们。所以，我看到父亲就在楼下走来走去，一会儿进家里，一会儿到院子里，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呢，那个时候真的很不懂事，也真的不能体谅父亲当时的心情，更不懂得“对待老人要象对待孩子一样”的道理。明明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可是就不理会，就想让他急，就想让父亲来哄我陪他们玩牌。可父亲生性倔强，不服输的性格决定了他{jd1}不会向女儿认输。{zh1}还是母亲心疼父亲，来调解了，{zh1}，以父亲表示“再不玩赖”而再次坐到一起。 回想起那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那句“养儿才知父母心”的话，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而父亲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也会象母亲和外公一样，不会戳穿父亲的“把戏”，以满足父亲以胜为荣的军人心理。 父亲离休后，忙忙碌碌一生的父亲，对离休后的清闲很不适应。也许是精神上失去了寄托，没有得到很好的调整，以致于在战争年代就留下的类风湿关节炎，忙碌时感觉不到的疼痛，离休后就逐渐开始显现出来。慢慢地父亲失去了精神上的抑制，xx依赖于具有xx性质的xx控制，最终以不能停止xxxx而导致半身瘫痪。 病榻上的父亲精神状况逐渐下滑，吃不了东西，天天靠输液维持生命，体重从180多斤降至不到100斤，父亲的消瘦无不让家人揪心的痛。经过半年多的xx，终因医治无效于1988年6月27日下午四时离开了我们，享年仅62岁。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好多年我都一直没有父亲已经去世的感觉，总觉得是父亲又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 父亲——这一家之主，在家里有很高的威信，他话不多，但掷地有声。家里老老少少对父亲都是又敬又怕。我们家没有兄弟，姐姐几个都出嫁了，但每年过年时，姐姐和姐夫都会带着孩子先陪着父母在家里吃完了年饭，再去婆家。直到现在，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二十二年了，我们姐妹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几个姐姐也都有了孙子孙女，但也没有改变这一习惯，还是每年都带着一大家子人都回家陪着母亲吃年饭，很是热闹，我们的婆婆也都给予了理解与支持。所以，母亲常说，她虽然没有儿子，但女婿与儿子没什么两样，有这些女儿在身边，她知足了！ 我想，如果父亲有在天之灵，他老人家也会安息了！ {zh1}，我想对父亲说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当面对父亲说过的话：亲爱的爸爸，我爱您！ 待续！ 写于二0一0年四月二日清明节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