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蜗牛的家……
每一个城市都会有流浪的乞丐,我的家乡——位于皖西北的小城界首也不例外。
这些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白天在街头巷尾慢吞吞移动,晚间就蜷缩在某个角落,沉沉睡去。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乞丐在这个城市驻足三年以上。
有一次,我偶然跟在我家门口打烧饼的老赵哥聊到他们,老赵哥说这些乞丐在任何一个城市都是不受欢迎的,总会有邻近的城市管理者定期把他们集中起来,送到大路上,用棍棒打着朝另一个城市赶。这些人有些确然是神经了,可是还是知道害怕的,回头就会被打,于是他们就顺着大路走过来了。“当然现在他们是没人问,”老赵哥说,“一旦他们不小心被汽车撞死了,总会有人跳出来认亲索赔的。要是冬天冻死的,那是真的没有人理睬了。”
老赵哥在界首驻足卖烧饼之前,也是推着烧饼摊子跑过不少城市,他的话蛮有说服力。
前天下午下了一场小雨,天黑之前地面湿透了,路边的尘土被路人踏成了烂泥。我下班路过回民小学门口,听到前面有喇叭放出的歌声,可能是机器老了,声音很大但是听不清歌词。我行进中注意到前方有一个趴着的人,他的身体下面是一块安装着滑轮的木板,两只手上套着两只鞋,用力按在地上,藉此前行,他破旧的裤管下似乎看不到小腿。那歌声是从他的肩头处传出来的,看来是一个不大的录音机,旁边还固定着一个陈旧的搪瓷茶缸,从他身边路过的好心人,把一枚又一枚硬币投进茶缸,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我也快步走过去,扔下一枚一元的硬币,然后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谢谢”。
我没有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脸,然而,却有另一张面孔在我的脑海中浮了上来。
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有些肮脏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看起来又短又硬。这张面孔曾被我的朋友戴民抓拍下来,让我每次看到照片,就联想起了罗中立的xx油画《父亲》。
这一脸沧桑的老人,他是谁的父亲?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乞丐,更确切地说,他只是一个流浪者。
他有一个随身带着的家,安放在架子车上,拉着走。
架子车,也叫架车,那是前些年界首城乡常见的人力运输工具,两只连轴的车轮上,安放着长达两米的平板车框,现在的城市里已不多见了。这个老人则是用不知从哪里搜集到的几块大幅广告塑料布,在架子车上为自己安装了一个简易但实用的窝棚。白天总是见他拉着自己的家沿街道行走,步履缓慢而稳定,这情形让{dy}次见到的我想起了一个很形象的词:蜗居。
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小小的蜗居会歇息在谁家的房檐之下?
早上上班路过健康路,市人民医院对面的小吃群旁边,我时常见到这个小小的蜗牛般的家。家的主人坐在路边花带的高岗上,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从不主动向人乞讨。每天,总有好心人用塑料袋兜了些馒头、包子之类的食物放在他面前。他脚旁的瓷碗有时注满热水,有时盛着稀饭。在路人扫过的目光中,他端起碗,吃得很慢,很香。
也常常见他巡视街边的垃圾桶,从中挑出一些别人丢弃的康师傅矿泉水之类的饮料瓶,放在车把下面一个大塑料袋里,相信是攒起来留着卖钱。
他也不{jd1}是一个麻木的人。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开幕式之后,全国上下沉浸在奥运会的体育狂热之中,界首小城也不例外,走在大街上,总能听到转播体育比赛的电视声音。然而让我惊诧的是,在街头再次遇到这拉着自己小家的老人,我看到他那窝棚的两侧竟插着两面小小的红旗,一面是奥运会会徽,一面是五星红旗。这情景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从我面前缓慢走过的老人,我立刻拨通了好友戴民的手机,希望他能用自己专业的摄影技术,留下这难得的一幕。然而不巧的是,每日背着相机的摄影家,那天却把相机锁在了办公室里面。
他也是有朋友的。有一次,我在人民路新华书店的门前,见老人跟一个提着几个空饮料瓶的大头流浪儿用手势相互交谈,这一老一少的脸上,充满了开心的笑容。然而这简单的友谊并没有存在多久。听一位住在沙河岸边的朋友说,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这个大头流浪儿跟一个患神经病的乞丐一块下河洗澡,那个乞丐突然发病,将这流浪儿活活溺死在河里。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或许对这个孩子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他是我平静生活之外的一个人。收入低微的我,注定跟他只是三次错身而过的缘分。
{dy}次,我带着女儿在街头,我让女儿在他的面前,放下了一枚硬币。
第二次,是一个晴朗的上午。我是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工人,为老干部体检服务的我,体检结束时领到了一份简单的食物。塑料方便袋里,放着一个鸡蛋,一个巴掌大的面包,一杯封好的不加糖的热豆浆。我把这些放在车篮里,推着单车朝家里走。路过电信局营业大楼,我看到那老人坐在水泥台阶上,一手扶着架子车的车尾,一手扶着头。听到我走近的声音,他抬头看看我,不带一丝表情。走到老人面前,我想了想,把那个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放在老人面前,然后蹬着单车离开。走出百十米远,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那老人已经打开了塑料袋,正拿着豆浆杯在喝豆浆。
第三次,是一个夏天的晚上。那晚,一位同事大姐请大家吃饭,在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热情的大姐点的菜有点多了,以至于饭场结束的时候,桌面上还有几样菜无人动筷。本着节约的原则,散场后我要了一条红烧鱼和一份的地锅鸡,分别打包,放进车篮里带回家。因为喝了少许酒,我有些微醉的感觉,不敢骑车,就推着单车在街道上慢行。走到健康路与人民路交叉的购物中心大楼,借助昏黄的路灯,我注意到那个熟悉的窝棚在前方缓缓移动。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蹬上单车,一口气冲到那窝棚前面,然后一拉车把,直接拦住了老人的去路。借助路灯的光,我看到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我深深吸了口气,从车篮里掂出那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地锅鸡,放在老人手里。
“大爷,”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好东西,趁热吃吧。”
听到我说的话,那老人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惊喜,又似是痛苦,那变幻不定的表情我真的无法形容。待他攥住了袋子的提手,我立刻转身骑车而去,骑出一段距离,我忍不住回头看去,仍见那老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之后,在街上又见过老人几次,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偶然跟一位朋友聊到这个老人,朋友说,这个老人也许拉着他的家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这些流浪者居无定所,也不会在一个城市停留。
朋友的判断也许是对的。可是在我的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这个拉着蜗居缓慢行走的老人跟电影《搭错车》中那个善良的哑巴老人的形象重合在一起。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到他从这个城市中消失,三、四年间,我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他是谁?他从哪里来?到底有多大年纪?这一切,也许只有狠心遗弃他的人知道。
我另一位热爱摄影的朋友王涛,告诉我他有一个计划,就是抓拍下界首的丐者群像。这个想法他实施的时间并不长,然后他自行中断。王涛兄说,他拍摄的{zh1}一张照片,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乞丐在垃圾堆里捡食垃圾,这肮脏的情景,彻底让他丧失了继续拍摄下去的念头。
前些日子,我在王涛的电脑上看到了这一组照片。其中,他抓拍的那拉着蜗居的老人表情麻木僵硬,老人的背后是谈笑风生的过路女子,此情此景,令人观之鼻酸。
一个沧桑孤独的老人
(2007-11-07 13:36:19)
这个老人天天拉着一个板车在我们这个小城镇的街道上流浪.从没看到过他讨饭,他每天就拉着一个搭着塑料布棚的板车孤独的在大街上走过.今天在拍摄一家影楼搞乔迁活动的时候,看到他在栏杆外凝神张望,于是就为他拍摄了这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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