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曼哈顿百公里处的贫穷

陈九

如果以曼哈顿帝国大厦为轴，以百公里为半径，咱画个圆，就在正东这个切点上，有个叫考沃特的小镇。这里是长岛东部，是国内很多人以为是富人区的长岛东部，我们竟发现了难以置信的贫穷。

化名老哈是个白人，步入他家纯属偶然。不久前他因病去世，他太太为料理后事需要帮助，就为这个缘故，我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先说房子，若非他太太领路，掏出钥匙开门，我们谁也没敢靠前。这栋国内称为别墅的房子，不大，几乎所有窗户都用胶合板封死了。正常情况下，只有房子无人居住才会这样，因为怕有动物钻进去做窝。明明有人居住却将窗户封死，为什么呢？一问方知，房子太旧，所有窗户都漏风，为节省取暖费，又无钱修缮，所以干脆把窗户封死。

我们发现房顶上也钉着两大块胶合板，上面涂着沥青。没错，一定因为房顶漏雨没钱修，用胶合板一封了事。胶合板战术使这栋房子xx破相，有窗为屋无窗为窟，住屋为人居窟为兽，如非穷到极至，谁会不顾颜面像动物一样生活。

我问老哈太太，老哈生前做什么的？她说她先生做过很多工作，还曾是工会成员，但最近几年找不到事，经济太坏了，家里一贫如洗。就这样一栋破房子还欠着几万美元的按揭。而且，老哈因癌症去世前基本没看过医生，没去过医院，因为他不到六十岁，无法享受社安养老保险，就这样耗死在家里，至今遗体还放在警方的太平间里，无钱下葬。

我们惊厥地走进黑乎乎的房间，一进来就闻到刺鼻的煤油味，看到扔得到处都是的煤油瓶。如非亲眼得见绝不相信，他们照明做饭全靠煤油，根本不用电和天然气，不是管道不通，是用不起。墙上挂着煤油灯，地上摆着煤油炉，四处墙壁被油烟染得漆黑，用手一摸一手黑。我就纳闷儿，他们在哪儿买到煤油，我们当穷学生时也没想到这个主意呀。

家中没一样像样的家具。到处都是捡来的运牛奶的塑料包装箱，所有东西都放在包装箱里，衣服，信件，甚至他们的结婚证书，都在里面。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我问怎么睡？她说，她睡床上，老哈睡地上，有时轮换一下。

我们这才明白，老哈生前除了太太什么都没有。他居然还有太太！这让我们惊讶得无法解释，看来人的情感的确并非xx取决于物质。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生存条件，与其说是居民不如说是难民，难民是失去尊严被社会遗弃的穷人。

那么，老哈家是不是孤例？开始我们也有这个疑问，如果没什么可比性干脆别说他了。为此我们离开时并未马上就走，而是围着小镇转了几圈。越转心情越沉重，这是个贫穷的小镇，五十笑百，没什么实质差别。所区别的仅仅是几块胶合板而已，那眼神，那表情，那动作，都一样，崩溃式的。幸运各自不同，而不幸全都一样，这句古老名言终于得到了验证。阿门。

（因老哈太太拒绝拍照，故无照片。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