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政府一纸"禁商令"打乱了大批在俄经商的中国商人的生活,也打乱了满洲里、绥芬河、黑河、东宁等中国与俄罗斯边境城市的经济生态。(详见本报4月27日、4月30日、5月2日俄罗斯"禁商令"震荡系列报道)
而在"禁商令"所造成的各种震荡背后,{zd0}的疑问是中俄之间这种"拎包客"、"摆地摊"式的低层次商品进出口贸易形式能否借机转型,中俄之间的贸易结构能否向互利、可持续的方向转变。
在绥芬河、黑河、东宁、满洲里……似乎每一个与那个北方{zd0}的邻邦接壤的城市里,都有着或多或少情节大致相同的和俄罗斯人做生意的故事。
上个世纪80年代末,四个暖水瓶就能换回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按照这边的算法,利润超过10倍。谭永平并没有赶上这个"黄金时代",1995年,当他{dy}次来到位于东宁的进口二手机床市场的时候,现金交易早已取代了曾经原始的易货交易。
但在这个由废旧钢铁市场发展成为二手机床市场的地方,也曾经演绎过诱人的故事——以废钢铁价格进口,以机床价格卖到内地,差价同样有好几倍。不过,谭永平同样也没能赶上这一拨。
当他最终决定留在东宁做起这个生意的时候,"俄罗斯人已经变聪明了",再也没有可以以废钢价格买到二手机床的机会。这时候,这个生意的利润率已经降到百分之七八十左右。
即便如此,这个市场里的生意仍然做得红火。现在,这里已经是全国{zd0}的二手大型机床市场,从俄罗斯甚至一些东欧国家倒闭的工厂里拆卸的大型机床,经过这里,源源不断地被运往四川、河南、福建等地。
相比起这个市场的热闹,中国从俄罗斯进口机电设备的总量却在不断下行。中国商务部的统计显示,2006年,中国自俄进口仍以原材料和资源性产品为主,占进口总量的90%以上。机电产品进口及占比继续下滑,2006年进口2.5亿美元,仅占自俄进口总量的1.4%。
而按照谭永平的估算,仅仅东宁这一个市场里,二手机床的平时存货就价值1亿元人民币左右。
今年3月,中国国家主席胡s锦s涛访问俄罗斯期间,中俄双方就曾讨论过俄罗斯出口多元化的问题。其中,俄方对中方进口机电设备总量的持续萎缩深为不安。双方同意将建立一个推动机械设备出口的联合商会。有消息说,这一机构的组建工作已经开始了。
但谭永平并不为此担心。他觉得,在中国,俄罗斯的新机床肯定没有他们现在卖的二手机床更有市场,原因很简单,他们在价格和交货周期上占有{jd1}优势。"何况,我们的货质量并不差。"他说。
废钢铁里的"另类商机"
距离绥芬河只有50公里左右的东宁,是一个知名度显然不及绥芬河的边境小县城,但这里有一个全国{zd0}的二手大型机床交易市场。老谭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自从十年前他{dy}次因公出差到东宁,接触到这个市场之后,老谭就隐隐感觉到,他的机会来了。
在这之前,老谭在哈尔滨一家大型机床销售企业干了将近一辈子。那一次,他也是为了货源问题,才慕名来到东宁看看的。
他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边境县城,会聚集那么多二手大型机床。这些来自俄罗斯境内倒闭的大型企业的二手机床,当时的价格跟废钢铁差不多,但"质量甚至比国内的新机床还好"。
"当时我就觉得,老天爷给了我{zh1}一个机会,我不能就这么浪费了。"现在,老谭回头看当初的决定,依然这么说。
当时57岁的他毅然从自己原来的工作单位办理了病退手续,拎起那个已经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小挎包,来到了东宁。挎包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老谭三十几年来积累的国内机床业界的人脉资源。
东宁的这个二手机床市场前身是一个废旧钢铁进口市场。那时候,来自俄罗斯大量关停工厂的废旧钢铁成批进入这里,然后从这里转向国内各地。
在那些成堆进来的废钢铁中,偶尔会有一两台大致还算完整的废旧机床——而且这种机床在废钢铁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有人开始试探着将这些机床分拣出来,以高于废钢铁的价格单独出售。结果令他们惊喜——这些价格仅仅是国内同类新机床五分之一左右的二手机床供不应求。
老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东宁的。他丰富的行业经验和市场资源,使他很快成为整个东宁二手机床市场上的核心成员之一——他第二次来到东宁的时候,就一下子带来了17个买家。
"这种二手大型机床的买家绝大多数都是内地的私营制造业企业。"老谭说,国产新大型机床的订货和提货周期太长,一般需要一年左右,而这些私营企业实在等不及这么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早{yt}开工就能早{yt}收益,而且,俄罗斯的大型机床,质量很有保证,有些质量指标甚至超过国产新机床。
购买进口二手机床的周期一般只需要3个月左右。这样一个时间差,使二手机床成为制造业私企的新宠——尽管价格与国产新机床相差无几,但进口二手机床仍然很抢手。
高风险的简单模式
在东宁,进口二手机床的价格在十年里几乎上涨了5倍。原因一是国内市场的需求越来越大,二来就是国境线那边能够提供的货源也越来越少了。
"远东地区的二手机床早在5年前就拆完了,现在进来的大多数都是莫斯科周边的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工厂里的机床。"老谭说,现在的货源地甚至包括了原来苏联其他加盟共和国以及东欧一些国家。
而东宁的二手机床市场则在这十年里扩大了十几倍。现在,在东宁专门从事二手机床交易的商户有一百多家,而这些商户中,东宁本地人已经不是主流,更多的来自河南、四川、浙江、福建等地。
据他说,现在东宁的一百多个商户,都是以个人名义在做倒手买卖,没有一家成立专门的公司的——这样就可以免去缴纳企业所得税的支出,而只用向市场缴交管理费和增值税。这种做法得到当地政府的默认,老谭说,这也是当初分散在绥芬河、黑河等地的二手机床商户最终都集中到东宁来的原因之一。
市场做大了,利润却摊薄了。几年前,二手机床的利润可以达到50%,现在,利润率大致只有20%。"俄罗斯人已经越来越精了,他们的要价越来越高。"老谭说,当年那个拿机床当废铁卖的俄罗斯已经不在了。
除了每个月在东宁的一个星期,老谭平时就在位于哈尔滨的家里从网上寻找相关的商品信息。他在东宁当地雇了两个人长期驻守,每天将市场里的动态从网上传给他,然后他再在网上或者自己的生意资源中寻找买家或者货源。
在货源方面,他们主要依靠俄罗斯当地的代理公司,少数由在俄中国人帮助提供信息。一般是那边得到某个工厂要拆除的消息,然后将所有机床的种类、型号、价格等信息传给他们,然后他们再根据自己的需求,商谈具体买卖。而在此过程中,类似老谭这样的国内商户,对买进货物的实际具体状况并不掌握,能够得到的仅仅是对方提供的信息。
因此,老谭说,这个模式中,生意的风险也很大。在老谭的记忆中,"钱货两空的经历这个市场里几乎每个人都遇到过"。
走出"地摊"的艰难
现在,东宁二手机床市场的日常库存机床大约价值一亿元左右。这些机床都露天堆放在东宁海关的院子里,老谭管这种市场叫"地摊式"买卖。
从今年年初开始,东宁市计划投资兴建一个包括仓库、维修车间、销售大厅在内的二手机床大市场。地址就选在海关大院里。工程已经开始动工,市里希望能通过这个手段,提升东宁二手机床市场的规格和规模。
但老谭对这个计划并不看好。他说,从现在的市场形势来看,从俄罗斯进口二手机床的生意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很难说,至少越来越紧张的货源,说明了这个市场很可能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俄罗斯那边能拆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而且他认为如果加大现有商户在二手机床维修储运环节的投入,必将提升进口二手机床经营成本,在现有价格已经没有什么上涨空间的时候,商户能否承受得了,是个问题。
他说,现在东宁这个市场里像他这样的商户,对这个生意的前景并不看好,"大家都是有{yt}就做{yt},没人愿意作更长期的打算,哪天那边没有货源了,这个市场也就要消失了"。
而俄罗斯政府方面却仍然在扩大对华机电产品出口方面寄予很高的期望。
种种迹象表明,俄方有关部门已经对目前的状况难以忍受——这个曾经是中国{zd0}的机电产品进口国的国家,现在已经几乎xx丧失了这个市场,同时,中国对俄机械设备出口量却在不断增长。
2006年的统计数据表明,中国对俄机电产品出口额呈快速增长态势,已跃居为中方对俄出口{dy}大类商品,金额达56亿美元,占对俄出口的35.4%。
俄罗斯驻华商务代表谢尔盖·齐普拉科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解决这个问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他承认,不光是对华贸易,俄罗斯整个对外贸易领域都面临这个问题——"我们在价格上失去了竞争优势。俄罗斯一些产品的价格要比中国厂商的价格高,这就使得情况变得非常困难了。"
"我只能说,俄中两国贸易的增长已经不可能达到2001-2005年那样的高速度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他说。
来自中国海关的数据佐证了他的观点:2006年中俄间全年贸易额增长14.7%,增幅较2005年回落22.4个百分点。服装、纺织品、鞋类等商品出口增幅明显下降,远远低于2005年同期水平。其中服装首次出现负增长(-25.2%)。
(文中谭永平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