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贴花花，马上过年了，女人打好面浆喊躺在床上的锄头，锄头正在抽烟，懒得搭理女人，不是锄头懒得搭理女人，是锄头抽烟的时候谁也不搭理。

    女人只好喊儿子，儿子在扫院地，女儿在烧火。

    “娘，俺去吧。”

    儿子应到，说了就端了面浆拿了对联出门。

    女人命苦，和锄头结婚20年也没有个种，儿子铁牛是拣来的，就女儿一根苗疼得跟肝肉一样，心眼儿还不够用，眼瞅着到了嫁人的年龄也没人上门提亲。女人跟锄头商量，就让女儿跟铁牛圆了房。铁牛有使不完的劲儿，饭量大的很，一顿七八个个馒头头也不抬就造完了，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喊铁牛去串忙，他能吃人家小半盆方肉，睡觉象过火车，谁也喊不醒，女人拿鞋底子摔也不醒，只好拿针扎，铁牛醒了说：

    “娘，给俺吊个帘吧，这屋子蚊子老大了。”

    两口子直乐。

    圆房那天晚上老两口蹲在西屋窗台下一直蹲到东方鱼肚白，也没听见屋里有一丝动静，锄头掐了烟拉着女人去歇了，临天明，锄头屋的床还咯吱咯吱响。

    锄头在村子里是个人物，他爹被国民党抓壮丁几十年没音讯，锄头娘怎么死的他只跟自己女人说过，当年锄头娘还怀着妹妹，娘说爱吃辣椒，就说是个妹妹。拉着锄头去村西小河边洗衣服，遇见两个日本兵，娘就被俩日本兵给睡了，然后还开枪打死了她，锄头妹妹就快出生了也死了。当日本兵举起枪对准锄头时，枪哑火了，枪栓拉得哗啦哗啦的就是打不响，锄头捡了条命。

    还有一件事，锄头连自己女人也没说过，这是锄头的秘密。

    有一次锄头饿过了头，去西庄偷苹果，回来路上见路边沟里翻了一辆车，车上两个日本兵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奄奄一息，锄头过去就掐住他的脖子，大拇指都插进嗓子里去了。锄头想在车上找点吃的，发现车后面还有一个女人，是个日本女人，唧唧歪歪不知道说的啥，锄头脱巴脱巴就把她给日了。

    锄头总能给街坊邻居带来乐子，要是锄头走亲戚{yt}，总觉得这个村子象死了一样，狗也不叫了，鸡也不打鸣儿了。锄头一回来，甲基呼呼叮叮当当，街里的小孩儿串串儿跑。

    三伏天，热得裤裆里粘乎乎的，锄头去村西小河里洗澡，用衣服擦干身子坐在凉荫下抽烟，知了叫的象腿折了一样，小风一吹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美着美着锄头突然美不起来了，在这条小河边娘和妹妹被日本人杀了。

    “妈了个B的小日本。”锄头嘟囔一句，提起裤子去田里割麦子。

    大家都上晌了，手里拿着镰刀正干的，戴着草帽坐在地头喝水的，看见锄头过来都笑开了，笑声惹得整个一片田地的人都往这边瞅。

    “妈了个B的看什么？”锄头直嘟囔，弄得一头雾水很不自在，自己也往身上瞅，一看才知道，洗完澡穿裤子的时候把女人缝的白衬裤穿外面了，前面还有一片黄不拉叽的东西。

    锄头自己也乐了。

    “咋了？这叫时髦，你们都把裤头穿里面，我就穿外面，哪个红头文件写了不能把内裤穿外面？”

    “妈了个B的小日本。”惹得锄头嘟囔个不停。

    九月十三姜村集。天气还很热，锄头赶集走到粮管所门口蹲下抽烟，口渴。过来一个卖冰棍的小伙子，推辆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泡沫箱，箱口盖着洗的发白的褥子。

    “大兄弟，来根冰棍儿。”

    小伙子把褥子掀开一个角，掏出一只冰棍儿递给锄头。

    “老哥，五毛。”

    锄头含着冰棍儿，左手拿着烟，右手去掏钱，掏了半天忽然觉得冰棍儿也不甜了。临出门的时候女人给了五块钱，四块钱换了个新镰头，一元钱买烟，花个净光，饭还没吃呢。

    “妈了个B的小日本。”锄头开始嘟囔。

    锄头望望小伙子，小伙子嵌着锄头，突然锄头俩眼一翻普通就倒地上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年轻人以为他摔了一跤，但是看着又不像，只见锄头两条腿直弹蹬，嘴里还吐水儿。

    年轻人吓坏了，赶集的都围过来看热闹，年轻人眼圈都红了，这时候锄头忽然又坐起来了，把周围的人还有小伙子吓一跳，锄头握着年轻人的手说：

    “大兄弟，你的冰棍儿差点甜死我。”

    年轻人钱也不要了，推起车子走了。

    晚饭的时候，老哥儿几个都到庆喜家门口的大槐树下闲聊，庆喜干脆把小彩电搬到大门口，围了半扇人，海阔天空开侃。

    “天气预报过没？”

    “叔，才刚七点。”

    “哦。”

    新闻联播开始了，锄头听大伙说日本首相小泉去美国了，还带了夫人。说着说着大家的声调越来越高。

    “xx，中国人一泡尿就把日本给淹了。”

    “学老美，给他家再放个大炮仗。”

    “小泉真不是东西，不知道自己是老几，日本人祖上还是中国人呢。看他们长的跟咱多像。”庆喜说。

    “你看小泉跟锄头叔像不？”庆喜说。

    “哈哈哈哈，是有点像。”

    “小泉是谁？”锄头问庆喜。

    “日本首相，一把手。”庆喜跟锄头说。

    “妈了个B的小日本，小泉是俺儿。”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乐了。

    “你们不信？有一年俺去西庄偷苹果，有一辆日本军车翻地沟里了，车上有个日本娘们儿，腰后边还背个枕头，那那那那，跟电视里那个娘们儿一样，日本女人就是贱，天天背腰里个枕头，就是为了睡觉方便，俺就把她给日了，日了三回。”

    “哎，小泉跟锄头说还真像啊。”大家都看看电视看看锄头。倒是没人对这个锄头这个真实的故事感兴趣。

    “小泉真是俺儿。”锄头对此坚信不疑。

    “妈了个B的小日本。”见没人信他，锄头起身回家了。

    三十儿捏鱼儿，家家户户包饺子。临近黄昏，大家都拿上一挂鞭、一碗饺子、一炷香到当街拜火神。

    女人在煮肉，女儿儿子都在忙，锄头就去了。

    锄头把香插在香炉里，在火神位前浇点饺子汤，跪下磕头，起身准备放炮，才发现鞭炮没拿。

    “妈了个B的小日本。”

    “锄头叔，不放炮不灵啊。”庆喜家的说。

    “火神爷，俺现在给你放个一千头的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锄头两手掐腰站在火神棚外用嘴放开了，放完一抹嘴走了。

    庆喜媳妇儿笑得都坐地上了。

    过年开春。

    县医院免费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体检，村长告诉锄头女人，锄头是肺癌晚期，最多活三年。

    锄头死那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来了，院子里挤不下，站了一当街。

    铁牛给了爹一根烟，没抽玩就咽气儿了，铁牛扑通跪下就哭开了，女儿也跟着哭，女人跑里屋抹泪去了。

    入棺的时候铁牛发现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弯不回去，铁年跟娘说，女人说你爹那是想抽烟了，你再给他一根吧，给他夹上，铁牛照做了。

    女人问铁牛：

    “你爹死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他嘟囔了一句，嘟囔的啥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没听清，好像是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