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后买下格列佛

　　我每天不断地劳累，不到几个星期，健康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瘦得差 不多只剩下一把骨头。主人断定我快要死了，便决心尽量多捞一把钱。他心 里正在这样盘算的时候，朝廷派人来了，命令我主人带我马上到宫里去，给 王后和贵妇们消遣消遣。原来有几位贵妇人已经看过我的表演，把我的美貌、 举止和智慧向王后报告了。

　　王后陛下和侍奉她的那些人，非常喜欢我的风度。我跪下请求王后赏脸 让我亲一亲她的脚。可是，当我被放在桌上以后，王后却伸出小指头让我亲 吻。我把它抱住，非常尊敬地吻了她的指尖。她问我愿不愿意住在宫里。我 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我是我主人的奴隶，不过要是我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话， 我认为

　　给陛下效劳是我最光荣的事。她接着就问我的主人，他愿不愿意卖一个 好价钱。他当然愿意，便讨价一千块金币。钱当场就付给他了。

　　我当时就要求王后开恩，准许雇用“葛兰达克利赤”，继续当我的保姆 和老师。王后答应了我的请求，也很容易地取得了那个农民的同意，他很高 兴他女儿被选拔到宫里去。那可怜的姑娘不由得喜出望外。

　　王后亲自带我到国王那儿去。国王乍一眼没有看清我的模样，只是不在 意地问王后：几时爱起“斯卜来克努克”来了。我当时趴在王后的右手上， 所以他把我看成是“斯卜来克努克”了。王后轻轻地放我站在桌上，吩咐我 向国王叙述自己的身世。我简单地说了几句。小保姆当时在门口侍候着，眼 睛一直盯住我。她被叫进来，证实了我到他父亲家里以后的一切经过。

　　国王看见我用两脚走路，还以为我大概是哪个巧匠设计的装发条的机器 人呢。不过，当他听到我的声音，以及我有条有理的讲话时，不由得大吃一 惊。他对于我所说的情况一点也不满意，却以为这情节是小保姆和她父亲商 量好编出来的，为的是把我卖个大价钱。

　　国王叫来三位大学者。他们非常仔细地观察我的牙齿，看出来我是食肉 动物；可是许多四脚兽都比我强壮，连田鼠和其他一些动物也比我机灵，他 们想不出我是怎样维持生活的，除非是吃蜗牛和别的昆虫。他们并不认为我 是矮人，因为我小得同谁也没法子比较；连王后宠爱的那个矮人，在全国就 算是最矮的了，也差不多有三十英尺高。他们争论了好久，然后一致断定我 是一头怪物。

　　我请求他们听我说一两句话。我诚恳地向国王保证，我是从另一个国家 来的，那里有几百万男女，身材同我一样大小；那里的动物、树木和房子都 是相称的，所以我在那里能够自卫、谋生，就同陛下所有的臣民在这里一样。

　　他们对我的这番话，只轻蔑地笑笑，说那个农民把我教得真不错。国王 的见识到底高明一些，他叫几位学者退下，单独召见那个农民，幸亏他还没 有出城去。国王先盘问他一个人，然后让他同我和小姑娘对证，这才开始觉 得我们告诉他的话可能是真实的。他要王后吩咐下面对我特别照顾，并且认 为小保姆还应该继续负责照料我，因为他看出来我们非常要好。宫里给她安 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派了一位女教师来教育她，一个宫女给她梳妆，还有 两个打杂的仆人；照顾我的事xx由她自己担任。

　　王后命令她的木匠设计一只箱子，作为我的寝室。这位木匠是一位非常 灵巧的手艺人。在我的指导下，三个星期内给我造好了一间木头房子，宽窄 十六英尺，高十二英尺，有几扇玻璃窗，一道门，还带两个壁橱，就象一间 伦敦式的寝室。做天花板的那块板子装了两个铁合叶，可以开关；替王后做 家具的工人还做了一张床，从这里放了进去。小保姆每天亲手把床拿到外面 晾晒，夜晚放回去，把房顶锁住。有一个细工木匠给我做了两张椅子和两张 桌子。墙、地板和天花板都衬上了厚绒，防备箱子晃荡时把我碰坏。我要求 给一把门锁，防老鼠跑进来。铁匠试了好几次，才做成一把他们从来没见过 的最小的锁。我想办法把钥匙留在自己的口袋里，因为怕小保姆弄丢了。

　　王后还吩咐买最薄的绸缎给我做衣服。那料子同英国毯子差不多厚，非 常笨重，我后来才习惯了。衣服是照这里的式样做的，有几分象波斯服，也 有点象中国服，倒是很大方很好看的一种服装。

　　王后非常喜欢我作伴，少了我就吃不下饭。在她的饭桌上，就在她的左 胳膊时旁边，给我放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小保姆站在地上的小凳上面， 挨着我的桌子，照顾我。我有一整套银的盘碟和其他餐具，同王后使用的比 起来，大小差不多就和伦敦玩具店里洋娃娃房间摆设的餐具一样。小保姆把 这套餐具装在一个银盒里面，放在衣服口袋里，我吃饭的时候拿给我，而且 总是亲自去洗净。

　　同王后一起吃饭的只有两位公主，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零一个月。 王后常常放一块肉在我的碟子里，让我自己切来吃。她喜欢看我一点一点地 吃。王后吃一口，抵得上十二个英国农民一顿饭吃的东西，有时候我看了真 恶心。她吃百灵鸟的翅膀，连骨头一起嚼。她放进嘴里去的一块面包，有我 们两个大面包那么大。她用一只金杯子喝酒，一口喝的量比我们装五十二加 仑半的一大桶还多。她用的餐刀，长度等于我们的两把镰刀拉直了那么长。 汤匙、叉子和其他餐具的大小，也是与这把餐刀一样的比例。有一次小保姆 带我去看宫里的人吃饭，十来把这种刀叉一道举起来，这种可怕的情景我还 从来没有见过。

　　每逢星期三，国王、王后和王子公主们照例要在国王的寝宫里一起进餐。 当时我已成了国王的大宠臣，我的小桌椅就放在他的左手边的盐瓶跟前。这 位君王喜欢同我谈话，问我关于我国的风俗、宗教、法律、政府和学术的情 形，我都尽可能地加以说明。他听了却大笑一阵。他还说，他敢保证象我们 这样的小家伙也有爵位和官衔，造了许多小窝就叫做房屋和城市；也装饰打 扮；也恋爱、战争、辩论、欺诈和背叛。他这样瞧不起我的祖国，气得我的 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后来我仔细想想，又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受了侮辱。几个月来，我对本地 人已经看惯了，要是这时我在这里看见一群英国的爵爷和贵妇，穿着最华丽 的衣服，装出很有礼貌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路，鞠躬敬礼，高谈阔论，那 我也会大大地笑话他们。王后常常把我放在她的手掌上照镜子，我们两人的 全身就同时照了出来，我这时真也忍不住笑起自己来了。再没有比这种对照 更滑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