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丫拉着行李从出站口出来时,我真没看出她是个女孩,毛躁、不羁的短发下面一张瘦瘦的小脸。宽松的休闲裤、松垮的毛外套、一双球鞋。就像你在任意广场随处可见那些玩滑板、跳街舞的毛头小子一样。拖着行李,身上背着一个大的登山包,耳朵里塞着耳机,走路时身体跟着节奏轻轻摇摆。一下子就明白峰为什么觉得她难缠,我了解的峰是个安静、沉稳、不爱说话的男生。课余时间除了在书里流连,就是偶尔被我们拽着打一会篮球。一看她和他就xx不是一个风格的人。
小丫如释重负地把行李和包甩给峰,拍拍他的肩膀说:“挺好的吧,老兄?现在知道有个身强力壮的哥挺好的,不然我的包啊,快把我累死了!”峰把行李给我拖着,自己背那起个大包。拉着小丫的手说:“快走吧,不许贫。”小丫转头看看我,问:“这哥们谁呀?”我赶紧说:“你老兄的同学加室友,你也叫我老兄吧。”她咧嘴笑了,露出带着牙套一嘴歪歪扭扭的牙。一双眼睛却清澈见底,与她整个人不搭调,不像为她而生的。
小丫要去一所颇有名的高中报到。峰说:“别小看我们小丫这副模样,学习可是出类拔萃的,她能来省城这所重点高中读书,可全凭自己的本事。”我听罢,立马对小丫刮目相看。我和峰也是从那毕业考入大学的,自然知道那里的严格。峰认真地对小丫说:“你在这所学校读书可不比你自家的小县城的中学,这所学校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你这副青春叛逆的样子可不行。”小丫用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眼睛翻翻他说:“知道、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就穿校服,行了吧?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峰不管她继续说:“还有不许把头发弄成这样,今天进去就把头上那些定型水洗掉。省得被老师格外关照。”小丫有些不高兴地把我和峰挡在校门外说:“行了,老兄们,我自己进去行了,你们回去吧。”临走峰还是不放心地关照:“有事别自作主张,给我打电话。”小丫对我们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笑着跑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峰:“这小丫头谁呀?怎么跟你这么不客气?”峰浅浅地笑一下说:“我小姨的女儿,{dy}次离开家出门,却执意的不肯让爸爸妈妈送她,小姨实在不放心,才打电话让我来接她。小姨是妈妈最小的妹妹,比妈妈小十五岁,他们一家人住在县城里,离我家住的小村子有四十公里的车程。小丫是小姨的独生女,生下来就像个男孩,特淘。记得有一年放暑假,小姨把小丫送到我们家来。对妈说:“小丫从小也没个伴,挺孤单的,你们家孩子多,让她来体会一下兄弟姐妹其乐融融的感觉。”
“因为小姨也是从农村走出去的,对乡村有一种特殊的眷念,她希望小丫能轻松地感受一下大自然清新、盎然的气息。你猜怎么着,这个疯丫头可逮着机会了。整日里跟着村里那些男孩到处跑,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去果园偷那些青枣,每天回来不是胳膊伤了,就是腿磕破了,而且从来不和姐姐们在家玩些跳房子、踢毽子的游戏,嚷着没意思。我小时也特老实,虽说是个男孩,可胆小。几乎不怎么去外面玩,也没少受她欺负。后来,爸爸妈妈忙着地里的庄稼,实在怕没人看管又淘气的小丫惹出什么xx烦来,不得不把他送回家去。再后来她就没再来过。”
“今年暑假,因为中考结束了,小丫得闲来我家住了几天,顺便打听打听她要去的高中和我们的大学。发誓三年以后,一定要考进来和我们成为校友。我说:可那时我已经毕业了。她说:那不管,我这么多年可是一直以你为榜样和目标的被妈妈耳提面命着,反正你得等我。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很霸道?峰转头问我,我说:小孩吗,让着点吧。”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小丫没有像峰担心的那样出状况,她比我们更忙,两个学校相距又远。平素都是峰把电话打过去问这问那,而小丫总是焦头烂额,气急败坏地喊:老兄,你没事别骚扰我,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气定神闲。峰从不恼,平心静气地跟她解释:你总关机,你妈我小姨担心,才把电话打到我这,你有空给她回个电话,省的她惦记。电话那头嘟囔着:我都多大人了,还不放心。
小姨的电话依旧照常打来,说小丫打电话总说挺好的,没事的。小姨还是心里没底,让峰常去看看,正好小姨托一个亲戚捎些好吃的让他给小丫送去。小丫的确忙,只有星期天下午可以休息。我们星期六就约好第二天下午一点在校门口等,可小丫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及至跟舍监说尽了好话进到她的宿舍,才知小丫病了。她蔫蔫地窝在床上,峰赶紧摸摸她的头,果然发烧。一下就急了,说:“你个傻丫头,病了怎么不说一声,自己扛着,你是不是傻呀。”小丫无力地冲他翻翻眼睛说:“以为挺两天就没事了,不想麻烦你。”峰怔了一下,随即好言好语地说:“我是你哥,应该照顾你,你不就是投奔我来的吗?起来咱们上医院。”小丫软软地笑了。
我们带小丫去了医院,一检查是重感冒,要输液。小丫还是很瘦,脸色憔悴。依在高大的峰身边,惹人怜爱的样子。看着娇弱的小丫,我特别的心疼,有些失神。莫名觉得,今生我会与这个眼神清澈、性格倔强的丫头有着解不开的缘。{dy}次听峰那么着急地喊我:“哎,快去找护士,没看着这么多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吗,你在那瞎想什么呢?快帮帮忙啊!”我赶快跑去找护士,护士来了还是没床位。临时给我们安排一张长椅,小丫靠在峰怀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峰小声说:“哥,我怕打针,吃药行不行?”峰低头用下巴蹭蹭她的额说:“打针好得快些,你这样子,上不了课的。”小丫紧紧闭着眼让护士把针扎上,在峰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和峰盯着瓶里的药,一点一点地滴着,谁也不说话,却都心疼着。
那以后,峰就不放心小丫一个人。差不多半个月就拉上我去看她,(其实就是他不拉我,我也会主动跟着去的)我们三个一起去街边的小吃店吃过桥米线和油炸牛排。然后去附近的公园消磨一会。小丫还是叫嚷着,忙都忙死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两个闲云野鹤,我得回去了。我和峰都不明白,一样是上高中怎么我们那时并没像小丫忙成这样。我们会同时叮嘱小丫: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小丫会同时挽一下我们的胳膊,笑着说:知道了,两个老太婆。尔后放手离开,不无羡慕地说:老兄们,我什么时候能熬成你们这样。
转眼放假了,看着小丫和峰一起上车回家的背影。我的心莫名地酸了起来,想我若是峰该有多好,可以拉着小丫的手,带她回家。
两年就在我这样怅然若失的伫足中倏忽而过。大四开学时,小丫一如两年前一样拖着行李,背着登山包出现在我和峰面前。我们都很不解,小丫却装模作样地说:“怎么就这样欢迎新学妹啊?有点行动才显得有诚意吧,老兄们。”我和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丫只用两年时间就读完高中,并且考入了我们这所全国重点大学。难怪过去两年她忙成那个样子,她不待我们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自己坦白说:“我不想你们毕业走了再考进来,你们都走了剩我自己还有什么意思,现在我们还有一年时间在一起,不好吗?”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就这样开始名正言顺地出没于我和峰的世界。她常常来我们的寝室,帮我们洗衣服、收拾屋子。一下子那个乱糟糟像猪窝的地方因了小丫变得清爽、温馨。感觉中小丫待我和峰一样,从不厚此薄彼,每每我们都是三人行地出出入入。我跟峰说过喜欢小丫,峰也不只一次对我说:把这丫头托付给你,我心甘情愿,你是我{zh0}的兄弟,相信你会对小丫好一生一世的。不过你只管喜欢她对她好,先不要表白什么,水到自会渠成,放心小丫肯定是你的。我说:那当然,不管怎么说,小丫都是我们俩的妹妹,我会把你那份好加起来给她。
日子依旧水一般轻轻流走,如常的陪伴,如常的欣喜和快乐,以为小丫懂我的心思,无言中有不需说的默契。可当峰那次因一个发明获奖去北京领奖时,我悄然撞见小丫对他的想念。才猛然明白,小丫喜欢的原来不是我。
那日峰不在,我约了小丫来寝室吃完饭。也想趁峰不在,独得小丫的笑颜。我买了小丫爱吃的菜从外面回来,门微微开着,我看见小丫寂寂落落地坐在峰的床边,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枕头上。静静地闭着眼,浓密的长睫毛如同一弯月牙扑落在她白净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丫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依旧一张瘦瘦的脸,淡淡的眉,细长的眼,薄薄的嘴唇线条柔美。戴了两年的牙套已经摘掉,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眉宇间竟与峰有些相似地散发着宁静、淡雅的气息。亦不知从何时起,小丫不再是那个嚣张、随性的丫头,清澈透明的眼里偶尔会闪过一抹淡淡的忧伤。此时,看着小丫缱绻在峰的气息里沉迷着,我的心如同跌进冰冻的悬崖,又痛又冷。没有进屋,转身去了操场。
原来小丫的心早已为一个人悄然绽放。所以才会如此的追随,如此奋力的靠近他。可是聪明的小丫却陷入一场无望的爱情劫难里。我除了继续更心疼地爱她,真的帮不了她什么。
峰回来后,小丫一如先前的灵动、跳跃,我们一如先前的快乐、和谐。没人知道我隐在心中的痛,为自己、也为小丫。一年转瞬即逝,我们即将毕业。我选择了考研,我要继续留在这里陪伴心爱的小丫,无论她会不会爱上我,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爱她。愿为她付出我所有。
峰凭着那次获奖的发明,顺利地与一家北京的大公司签约。要走的前夜,我买了酒和菜算是为他践行。这次就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没告诉小丫。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醒着时绕着小丫天南海北,醉了时每一句都是小丫牵肠挂肚。峰对我说:“我走了,把小丫托付给你,好好爱她,好好宝贝她,一定要让她幸福。”我用力地点头说:“你放心吧,小丫有我呢。”同时不无遗憾地对峰说:“可你知道吗?她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你,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一遍遍没完没了地看那部叫《花为媒》的评剧。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这个,看过了才知道,原来那个叫王月娥的女子最终嫁给了自己的表兄王俊青,想必小丫一定也愿意生在古代吧?那样她就可以嫁给你了。”
我乘着醉意自顾地说着,及至抬起头才看见对面的峰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着说:“从她迈进这个校门起,我就懂了她为何而来,可是我怎么有资格爱她并跟她在一起呢?她小可以由着性子,我是大人了不能随她胡闹。这辈子我们只有做兄妹的缘分,选择去北京也是为了离开这个痴心的丫头,还好有你在,我可以放心些。兄弟,她是我们的小丫,好好疼她,{zh1}再求你件事,你我谁都不要去碰她不能示人的心事。就这样保持平静地我离开,你继续。小丫是个聪明的孩子,慢慢就不那么死心眼了。她会长大,也会爱上你的,相信你们会很幸福。”此刻的我也已满脸泪水,紧紧握住峰的手,从那里接过承诺。
峰走后,小丫的忧伤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想念和遗憾变成灰色的云朵罩在小丫的天空,除了陪伴,我别无他法。我相信时间是一剂良药,会医好小丫难解的相思。
终于,结局在三年之后圆满。我们不仅在毕业后的{dy}时间找到满意的工作,甜美的小丫也收下了我的戒指,答应做我的新娘。新年的钟声伴着我们的婚礼进行曲敲响之际,天空大朵的雪花精灵般的送来祝福。小丫生在冬天,爱极了雪。
峰因为要临时出国谈一个重要项目,没能参加我们的婚礼。却给我们寄来一份美丽的礼物,以我和小丫为原型的一对可爱公仔。峰说那是他亲手做的,加进他的祝福一起细细揉捏过,所以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小丫捧着峰的礼物看了又看,悄悄地笑过之后,眼里盈满了泪。我问她:“怎么了小丫,舍不得你哥啊?”小丫一副不讲理的样子说:“叫我名字,从今以后不许再叫小丫。”
是啊,其实小丫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凤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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