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29日

   夜深了，迷迷糊糊中我觉得自己一定是高烧加重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很热，周身滚烫，大汗淋漓，热得像个烧饼在炉中烘烤；一会儿又是感觉那样冷，战战栗栗，浑身冰凉，冷得像具僵尸在冷藏柜里冻僵。我告诉自己，不要再睡了，你不能睡，你要起来吃药，可是眼皮那么沉，睁也睁不开…

   我还记得傍晚吃过一把感冒药，听过一句“39度3，怎么还不退”的话语。高烧不退的我，在昏睡中，想去天堂，去天堂看望我慈爱的老母亲。我将那面窗帘当做一片无际的大海，将那盏吸顶灯当做海上空云雾中的月亮，飞身飘了过去。一会儿感觉在夜空中飞，朦胧中的月亮，四处却是闪着金光的星星;一会儿感觉是在做梦，闪光的星星又变成数不清的鲜花，我在花丛花间上空寻找。在花的尽头传来苍老慈爱暖意融融的声音：“儿子，你已经到天堂了”。我听清了，那是妈妈的声音。我向妈妈的方向飞呀飘啊…

  人们总说天堂是美丽的，天堂是幸福的，可是在天堂里的妈妈你到底在哪儿？

   自从你离去19年了，我也信了有个天堂的地方。天堂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我总也想不出的地方，它似乎在梦中，因为只有在梦中我才能见到你，我总问：“妈妈，你好吗？你可想念我？”你总是笑，祥和的笑；你总是笑，温柔的笑着看我。

     我不相信有天堂，但自从您离去后，我宁愿信它有。在一个飘渺的地方，不可触及的地方，当我内心痛苦的时候，当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想，你在遥远的天堂，你的心更是痛苦，也许您能见我，也许你能听到我，可你却无法帮我！你临走的一幕，我记得最清楚，你总是说最放不下的是我，你心爱倔强的儿子！

   突然，我觉得我像是重重摔在悬崖底的岩石上，我大喊一声：“啊”！我醒了，渴渴的，喝了一杯水，昏昏的，又睡了。怎么了，我想起来，我是应当去吃药啊，可是我那么无力，我挣扎，身体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我努力睁开了眼睛，喊了一声，灌下爱人送到嘴里的一把药。枕在干爽的枕巾上，眼睛干巴巴望着闪着灰黄色的吸顶灯，觉得心好酸。每次感冒，爱人忙前忙后，问寒问暖，可我还是最想妈妈。如果妈妈还在，看见我夜里睡觉不安宁，一定会知道我出了问题；如果妈妈还在，会摸摸我的头，就知道我在发烧；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心疼地宽慰我：“孩子，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接着，湿湿的，热热的泪水从她左眼滑到右眼，落在枕边，落在我的脸上，很烫。

  我的头又晕眩了，身体像是没有了知觉，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像没有了呼吸，心脏有了一种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曾经有过。

   那还是我当兵的时候。一个星期天，我独自翻山去距离连队不远的水库游泳。走在坡岭上，那座小水库凸现半片碧蓝，恰似天公有意切下一块蓝蓝的天，铺在地面上；好像画家无意在画布上抹上一块蓝蓝的石，立在画角边。水面周围的山间峰峦，飘着挂着大小不一、形状不同朵朵云彩，片片连连，像海面翻滚银灰色的浪花；段段线线，像攀爬峰峦的蛟龙。我的思绪像云朵也飘忽起来，想家，想我的亲人，更想那勤劳节俭、温和善良、知书达理的母亲，想那与母亲离别时流泪的眼神、抖动的鼻子、抽搐的嘴角…   

   一阵阵风带着清冷拂来，我在水库堤坝上徘徊，眼见有大块的云朵慢慢聚集，逐渐变黑，压向水面。要变天了，要下雨了。水面上漂浮的枯枝颤抖游荡，随着水波漫漫，无力地延伸，漂向遥远。我孤零零站在水边，油然而生一种失落感，压抑孤寂，魂魄如轻飘的烟。这种孤独，自从离开母亲以来这是最强烈的，像刀刮心灵一样，难受，痛苦。在那个年代，这种莫明的孤独感，就是一种折磨。

  当然，那时年轻的我，憧憬美好的将来，心中也有美好的理想，要寻觅欢乐的心情，追寻心中的梦。我走向山坡一侧，脱的光光的，把军装藏在一块歪脖树下的岩石下，远远地走到那高高凸起垂直水面的巨石上，迎着细细点点的雨，深呼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当我浮出水面，我立即制定了任务目标：横渡水库。目测水面宽度差不多4000米，不远，年轻力壮的我，有信心完成任务！我赤条条平铺在水面上，变换泳姿，向前游行。

   不知过了多久，对岸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显现眼前的不是漫坡绿地，而是立陡岩壁！数米高的灰蒙蒙石壁上，多是枯藤漫落，蒙蒙绿色却缀在岩顶。连体的山座，竞无一处登陆的滩地。要想从这儿上岸比登天还难，况且我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逐渐感到水温在下降，一种失落感悠然生成，一种恐怖的情绪袭上四肢。忽然，我蹬水的左脚不自觉抽搐起来，大脚趾向脚心勾弯，整个一条筋抽痛了我的心。环顾四周，空茫茫一片，这雨淋灭了我踌躇斗志之火，面容显出绝望无助面临死忙的神情。

  这时的雨，越下越大，条条雨柱垂直落下，水面上飘起一层水雾。雨忽地夹雷裹电而来，混乱不堪的音响，捶打我的灵魂，仿佛敲响我死亡的丧钟。孤独的我，恐惧的心在不停地颤抖，大脑仿似进入意识濒临消散的境地。

   我渐渐沉下去，好像夜晚降临，耳边响起了妈妈的呼唤，那是夜晚对在外顽皮淘玩儿子的呼唤，儿时的我，躲在一棵树后，眷恋着听着呼唤，舍不得回家，又想多听几声亲切的呼语。

  记得当兵临走的那天，我怀揣入伍通知书，那个兴奋激动的情绪就甭提了。跨上母亲装满鸡蛋的书包，通过车站检票后，挥手向父亲告别，走在通道上，我随手摸了摸母亲亲手缝闭好装着通知书、钱票粮票的里裤兜，哎呀，它竟是瘪瘪的，顿时我觉得天旋地转，满头冒汗，惊魂动魄。美好的前程已无路可走，美好的理想已化为泡影，绝望的心情让我四肢瘫软，泪水止不住流淌，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用舒缓温暖的手臂将我扶起，眼角充满了泪水，无语地拉着我慢慢地走回了家。当我泪一把鼻涕一把躲在里屋嚎哭时，传来父亲大声呵斥和抽打母亲的声音，传来母亲伤心裂肺的痛哭声。我惊呆了。原来是母亲，在清晨我还伴随梦想沉睡时刻，悄悄地撕开裤兜，做了她最伤儿子心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母亲把装满鸡蛋的书包放在我脖项上，没有随父亲送我而是站在阳台上，流着泪不断向我招手而不是挥手。虽然那时我的心里知晓老人家的泪水中包含着什么，但年轻的我，心里更想戴上镶嵌一颗红星的军帽，穿上俩面红领章的军装啊。

   我不停地抽搐，任由泪水流淌，心如刀割。

  在冰冷的水里，在我身体即将封冻的瞬间，我懂得了，那是母亲把爱埋在心底，用最朴实的无声行动来表达那份亲情母爱；在冰冷的水里，在我的灵魂即将飘散的时刻，母亲慈祥的面容浮现在我眼前，我看到了，那张皱纹密布的核桃脸上依然是绽开温馨的笑容，那微微眯起充满疼爱会说话的眼睛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也感觉到了，远远的天空一道闪电将天撕成两半，一声巨雷砍在山麓，随着阵阵雷声在空中滚滚回响，浑暗暗的水面竞裂出一道亮线，那一定是母亲从遥远的家乡来救她的儿子了，她的手臂就是闪电巨雷，用xx的神力震醒了我的魂灵，她的笑容是一股温柔的暖流，通遍了我的脉络，她的目光是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慢慢浮出水面，映入眼帘的不仅有山脊条条的光线，而且还有母亲向我频频招手的身影，我的灵魂立即涌出一种信心，一种无尽耐力。我带着定会看见雨后彩虹的美好愿望，向着不断扩展的光线，向着母亲站立的地方游去…

  长夜终于露出亮色。我努力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竟是一片冰的世界，楼沿、树枝到处悬着冰滴、冰挂，像朵朵送别亲人的白花。是的，我母亲就是在这样天气里被送走的，我的心也像一根冰挂，是一朵思念母亲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