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1月4日电渣炉车间重大事故的问题
今天(1月6日)一早7点50分,我们公司(集团公司下属分公司)在小礼堂召开全体员工会议,在会上播放了赵明远董事长对4号事故的讲话录音。录音中,赵总说,就那么一个小坑儿,才一米四深浅就“埋”了八条人命啊,这都是平时的安全教育不到位啊……
一米四,一米四啊!!!
我今天一整天都围绕着这个坑的问题找同事们求证,这使得事情的经过也见端倪……
2010年1月4日,是国务院法定节假日后的{dy}个工作日,但是我不知道电渣炉的工人们这个元旦又是否休息了。
16点45分左右,{dy}位遇难者,年仅24岁,一米九的大个子,他下到了这个“吃人的魔坑”……
{dy}位遇难者是东北特殊钢集团机电工程有限公司驻大连特殊钢有限责任公司{dy}炼钢厂电渣炉车间的电工班大班长。他下坑是要检修坑中的电机,但下坑不久即晕倒在坑里,他的技校同学看到他倒下以后便跳下坑中——这是第二位遇难者。第二个小伙子下坑后到{dy}人的身边,用手试探他的鼻息,然后立即为其进行胸部按压施救,但{dy}人毫无反应。第二人随即起身往坑边走,踩到了坑中的一弯水后旋即也倒下了。
这时,第三个小伙子也跳下坑中想要救人,但刚一跳下去他就感觉不舒服,被坑边的几个人一齐拉了上去……
此时,遇难的人数才只有两名!
17点10分左右,我所在的公司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到达现场。因为我们公司的6号非真空炉和出事的这个坑的直线距离还不到30米,是在同一个厂房内的。以前,电渣炉车间是我们公司管理的,因为活儿多,很挣钱,后来被集团公司转给了{dy}炼钢厂管理。
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正与电渣炉车间主任了解事故情况。因为大家均认定是漏电引起的事故,所以这时电闸被拉了下来……总经理助理接了一个电话,一转身的功夫,那位车间主任就和其余六名工人跳下了坑中救人了……
这七个人中,有电渣炉车间主任,还有之前跳下去的第三人,他也才20来岁,是我们公司冶炼车间一位同事的表弟。还有一位57岁的快要退休的老师傅,其余四人都是20来岁的技校生。
事后听我的同事说,那位57岁的老师傅本来可以在55岁时以特殊工种的待遇而提前退休的,但是他想多挣点儿钱,算算60岁再退休还可以多退几个钱儿就没有走!
这七个人当中的四名技校生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股脑地、义无反顾地跳到了这个坑里,只有一个因为身体素质不好,没敢往下跳,而是走的楼梯,但是他走到{zh1}几蹬的时候感觉头晕得很,就立即转回身来,一下子扑到在楼梯上,被坑上的人拉了上去。所以,网上有人说出事的是9个人而不是8个人。现在这第九个人,此次事故的{wy}幸存者仍在医院接受救治。
17点半,因为怀疑坑中仍有漏电,这一段供电线路下的厂房、办公楼、食堂、浴池全部停止供电。
17点40分左右,消防车到达现场,因为坑内致死原因尚不明了,众人再未敢轻举下坑。
在坑中的8位遇难者,在事发两个半小时以后,即19点20分左右被一一拉了上来,送往离出事地点不到一公里的大连市第四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后面下去的6个人死得太冤了,下面情况不明他们就跳下去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几个人就都没了,而上面站着的人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在那里,却什么都做不了。当时,怎么就没有人想着在他们身上系上绳子,见势不妙就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呢!
我同事还说,据说4号白天还有人到这个坑里去工作,都没有事儿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许,当时大家脑子都懵了,头脑也发热了,也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吧!
听同事说,4号夜里市委书记夏德仁、代市长李万才等市领导到现场以后严厉训斥了我集团公司董事长赵明远和总经理刘伟,两个人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个不停。
这个出事的电机坑,我曾经去6号炉工作的时候见到过,但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它,就连离它最近的6号炉的同事对它也说不出个大概来。我去问了几位老师傅,最终在脑中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印象……这个坑的一边是安放炉体的,上面有电极,坑中的电机就是用来带动电极上下升降的。电极随指令徐徐降下,深入炉内,将其中的钢锭熔化,进行重熔,使炉内重熔金属具有良好的纯净度。
对于这个坑的大小、深浅,事后我又问了两位在事发现场附近工作的同事,他们都证实了我集团公司董事长赵明远的说法,也就是深度一米四。多么可怕的一个小坑儿啊,只有一米四深就让这八个七尺男儿命丧于此,他们站起来哪一个不比这个坑高啊?!
至于大小,因为很少有人注意它,所以我问的人都说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是两到三米见方的一个正方形。
对于事故原因,开始大家倾向于电击,但现在已被排除。下午我的一位同事跟我说,xx把事故现场封锁了,他们去旁边工作的时候看到一个xx正背着氧气瓶下去检查呢,氧气瓶还在漏气,吓得那名xx直哆嗦。我说:“废话,谁都怕死啊!”
我问了一位老师傅,他说到了一件事情,他说电渣炉不使用煤气,而是使用氩气作为保护气体。我想也是,要是煤气泄漏,这八个人不会都是一齐感冒了闻不到吧。至于氩气,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惰性气体,虽然是惰性气体,同时也是窒息性气体,大量吸入会产生窒息。氩本身xx,但在高浓度时有窒息作用。当空气中氩气浓度高于33%时就有窒息的危险。当氩气浓度超过50%时,出现严重症状,浓度达到75%以上时,能使人在数分钟内死亡。
但是现在事故原因仍在调查当中,大家都未敢妄言,以上仅仅是我们的推测。
而今天中午,在我们公司每日例行的调度会议上,公司领导要参加调度会议的各车间主任向下传达,不许大家胡乱猜测事故原因,也不要把此次事故的详情对外传说,有外人问起只说“不知道”就行了。我们公司领导还说,此次事故虽然让事发地的电渣炉车间,以及没出事儿的锻钢车间和我们公司全部停产了,但其实对我们公司造成的影响是{zd0}的,损失也是{zd0}的,生产任务眼瞅着就是完不成了,所以等近日开工以后就要全员连续工作,周六周日也得上班了。
其实,此次事故刚一出的时候,很多同事的{dy}反应就是估计这个月的奖金就不能有了,赔偿家属的钱说不定也得从我们工人身上出,怎么说也不能影响领导们春节的时候分钱啊!这下听我们主任传达了领导的意思,估计连春节都不能休息了!
今天,下面车间的人都开始领备品材料什么的,为随时开工做好准备。
据我同事说,今天就有遇难者家属到我们集团公司在金三街的职工宿舍整理遗物了。
今天上午(1月6日),我们公司办公室及其他有关人员驱车赶往大连市殡仪馆,参加10时许在那里举行的电渣炉车间主任的遗体告别仪式,随后该车间主任的遗体被火化。这是此次事故发生后{dy}位被火化的遇难者。我们说,估计是集团公司和他家属达成赔偿协议了。这位车间主任即使在此次事故中幸免于难,那么作为{dy}相关责任领导的他也难逃严厉地惩处啊!而他家中还有一个脑瘫的儿子,今后他们娘俩可怎么过啊!那就得是我们集团公司给人家养着了。
今天前往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我集团公司领导有:
东北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赵明远;
东北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总经理、党委副书记:刘伟;
东北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邵福群;
东北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副总经理:高炳岩;
东北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周建平;
东北特殊钢集团大连特殊钢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孙久红;
东北特殊钢集团大连特殊钢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高惠菊(女)等。
事发当天我的经历
我是东北特殊钢集团大连公司叙述公司的一名职工,发生事故的是金牛股份有限公司{dy}炼钢厂电渣炉车间,1月4日事故发生时,我在班上。以下所写是我看到和听到的一些情况。为保护个人隐私,以下凡涉及到个人的均使用化名。
17点,我去洗澡,从公司后门出来的时候,看到总经理助理一溜烟儿地在我前面跑没影儿了。我也走得不慢,因为天冷,早一步到澡堂早暖和啊。我刚走过拐弯处,设备部部长就从冶炼车间的西门跑出来,对着我身后的公司领导说:“电闸都拉下来了,都拉下来了!”我当时在想,估计是什么设备又坏了……
洗完澡,我出来的时候,同事小王(冶炼车间技术员)过来跟小张(非真空炉的)说什么,他说:“叫我过来看看,叫在的人都回去……”小谢说:“真烦人!”
我心想,是不是哪儿又坏了,叫人回去帮忙修理啊?
我穿衣服的时候,老李(技术部)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死人了,死了两个吧,他们下去维修的时候可能是叫电打了……”
设备部的老赵和其他几个在穿衣服的老师傅都笑了,老赵说:“真的假的,真死了两个啊?”
老李这次又信誓旦旦地说:“啧,怎么还真的假的,可不是真的吗?”老赵又笑了。因为老李这个人是出了名儿的“臭嘴”,说话从来没有个准儿,所以他说的话我们都不怎么信。一个同事说:“他,真是的,先安排两个人死了!”大家一阵哄笑……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电渣炉那边的大门口停了两辆面包车,两辆小轿车,还有一大堆人在门口那里逡巡,一辆面包车前两侧的黄色警示灯在一闪一闪的,一个穿特别的蓝色工作服的安全员站在车旁打电话。我这时才觉得事态可能是很严重的……
看到那两辆小轿车,我在想:“如果真的是死人的话……这些该死的领导干部,让工人每天累死累活地给他们干活儿,{zh1}把命都卖给他们了,他们才开着小车儿过来看看!”
走到办公楼楼后,看到小朱(冶炼车间技术员)慌慌张张地走出来,还穿着工作服和工作服棉袄,想必也是去电渣炉的。我从后门进去,看到一个人影走过去,看样子是小钱(我们车间的同事)。同事小孙叫住他,问他怎么不开走廊的灯啊。他说,全停电了,大楼都停了。
后来,我要去换衣服,正碰上我们车间主任洗完澡回来。他一进大楼就跟老周(我们车间的同事)说:“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他说,是机电工程公司的人在给电渣炉修设备,{dy}个下去的人刚下去就倒在地上了,随后有下去五六个人,全都没上来。他去洗澡的时候过去看了一下,看到有六七个人倒在下面一动不动的,现在谁也不敢下去了。所以这一片儿都停电了。我们的办公楼、澡堂子、食堂都停了,轧机轧到一半都停了,两吨半炉子里还有一炉钢水都“哈在锅里了”……
他让小于和小唐(我们车间的同事)把设备的开关都关了,别突然再来电了设备被击坏了。
正在我们说话的空档,大约是17点半吧,一辆消防车从四号门(我们集团公司非正式的正门,门口还有一尊金牛股份的大铜牛)进来开过我们办公楼的正门,估计是去电渣炉救人的。
我又呆了一会儿才去换衣服,然后去工作室,和几个同事聊了一会儿。小武说,听主任说,{dy}个下去的是个大高个儿,以前他和那个大高个儿还是一个寝室的呢。那小子一米九的大高个,好认。小唐说,那小子挺精的,和他们领导关系搞得挺好的,经常请他们领导去吃饭啦、唱歌什么的,才二十来岁就混上个大班长了。
小宋说:“再精有什么用,人算不如天算,这不也完了吗?”
小武傻呵呵地问:“死了能给多钱儿?”
小唐说:“不能多了,顶多十万八万的吧。”
小宋说:“差不多吧,也就这些钱吧。”
我走出四号门岗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安监局的人开着面包车要进来,门岗的人对外人倒是很殷勤地,给他指路,然后对他们一起站岗的人说:“死人了,他们安监局的人肯定得来。”我身后的一个人对他们说,听说是死了8个人。门岗的人说:“8个人,那么多吗!不是说就一个吗?”他们继续嘀咕着,我就走了。
走到519车站,我看到冶炼车间的几个同事在那里等车。大家说起此事,让他们看厂里,一片漆黑。大家说,听人说,就是所有的电闸都拉下来了,还有一个电机在转呢。
同事说:“是,听我们主任说,电闸都拉下来,那个坑里还有电呢!”
另一个说,小管(他们班长)让他再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同事说:“这样事儿面前就一定不能靠前了……”
另一个说:“当时那个下令叫后面那六个人下去的人都应该抓起来枪毙了!”他说,就看这个样儿,估计这几天都不能干活儿了,得停产好好检修检修,还得开大会教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