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乱无节奏的铁门的撞击声——
“放我出去吧,妈妈,我知道错了——让我出去呀——”
一个男子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传入我的耳朵,就像这晨雾般飘忽不定,又无力地消散在这废弃的小菜场。
1
我是一个自由记者,喜欢步行,尤其是可以抄近到小巷子,我每天必经的废弃小菜场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小菜场两边是两栋破旧的楼房,几乎无人居住。可能是这里太破旧僻静的缘故,我还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出我以外的什么人。这小菜场从未引起我的注意,知道我听到了撞击和叫喊声。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大概六点左右,就在我穿行在小菜场阴暗潮湿的走道时——乓乓——“妈妈,放我出去吧——”一个男子略带哭腔的哀求声从我的天灵盖上方传来。
这里有人居住?还是——母子?
我抬头望向两侧的楼房,一楼,二楼,三楼!没错,三楼的一个破旧的房门口前挂着几件男性的夏季衣物,从样式上来看,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男子的衣物。
铁门的撞击声再次响起,沉闷的撞击声和这破旧楼房的阴暗很相匹配。
“妈妈,小妹,对不起——”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陌生男子的哀求,我在这热气回升之际,面对楼道,感到一阵微寒。
好奇心驱使着我的脚步一步步登上楼房暗灰色的阶梯,撞击声似乎正从上面的楼层传来,像恶魔的召唤。沿着这撞击声,我可以找到那个哀求的人吗?
在楼梯的转角处有着微光,顺着转角处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附近的居民楼和小巷道。我接着向上,二楼空无一人,沉闷的撞击声继续从我的上方传来。我看着去三楼幽暗的楼梯,不禁有些害怕——或许我应该带个手电筒,或者说我根本不该来。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又回荡起哀求声,我无法分辨这是否真实。
我抬头看向前面,那些男性衣物突然出现在离我不远处的门前——不知不觉中,我已到了三楼。我停下来,一边定神看着那些衣物,一边听着断断续续的撞击声。好一会儿了,浅色的衣服在微风中颤动,撞击声像是被这幽暗锁住,再也没有传出。突然的不知所措袭击着我——离开吗?不,我得再找找看。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到了浅色衣物旁边,我伸手触摸了一下挂在上面的一件灰白色上衣,已经干了。随着位置与时间的变化,此时的楼道比先前的楼梯要亮得多,我仔细看着这些衣物,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我心想着:不就是贫穷的母亲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将他关进黑屋子,用得着我如此大惊小怪?
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在我想要离开时,我发现了奇怪的一幕——这几件男性衣物,与其说是洗了后挂在这里干了,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被洗,白色的衣服上有明显的灰尘和污渍,并且不是不能洗掉。更重要的是,在最上面的一件白色上衣上,竟然有些许的血迹!
我感到事情的诡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向身后的旧门走去。我推了推这扇又脏又破的木门,锁着。那撞击声绝不是从这里传来,因为那是种金属才能发出的声音,并且在我敲了门之后,里面毫无动静。
我从门右边的窗户朝里面望去,可惜不知是窗户太脏,还是里面太黑,一片模糊不清。一时间我竟忘记了之前所听到的哀求声和所看到的血迹,开始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有人居住。这恐怕就是所谓的神经错乱吧。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窗户朝里的玻璃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正是这些东西挡住了我朝里的视线。我擦了擦那面玻璃,玻璃那面贴着的是一张报纸——这正是我经常卖力的一家报社的报纸,5月20日,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上面可能还有我的文章呢
!不过朝着我这边的都是些无用的广告,那一面的内容我可以查出来的···
就在我正沉浸在这一新发现时,耳边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你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滚!”
我被吓了一跳——好可怕的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脏衣服,蓬头垢面,朝我吐着唾沫。我不敢多留一秒钟,带着愈来愈快的心跳疯狂得逃跑了。但在逃跑的途中,我回想起那个中年女人怨恨的眼神,不禁觉得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
2
离开小菜场之后,虽然我一直在想着那些奇怪的事,却接连好几天不敢从那里经过。虽然很有可能这些事与那张报纸无关,但我还是为此去了一趟报社。
在报社5月20日的报纸中,登有那个广告的就只有一张,有趣的是,那个广告背后的新闻正是我当时报道的。那是一起抢劫xx事件,值得一提的是,被杀害的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女初中生,名字叫做何香。歹徒正在对一个学生实施抢劫时,她冲了上来使歹徒十分慌张,歹徒惊慌之中将刀捅向那个学生,而她为了保护那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学生,挨了那把刀。歹徒见状逃跑,而那个女孩送至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当时被我采访过的那个学生;他的一会儿笑着道谢,一会儿哭着道歉的父母;一边被感动,又一边因找不到歹徒而苦恼的xx······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和事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幅幅闪过。
突然,我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凄苦而又怨恨的眼神,那是何香的母亲,在看到自己女儿被白布蒙住的尸体时的让人心痛的眼神。那种怨恨······竟与小菜场中年女人的怨恨眼神xx相似——不会错的!中年女人正是何香的母亲!
可是这些事又和那个男子的哀求有什么联系吗?
我记得当时何香的母亲以拾破烂为生,她辛辛苦苦供女儿上学,却不料命运如此不公,让她善良的女儿死去。我问这位母亲家里是否还有别人,她哭着说:“孩子的爸爸很早就病逝,留我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长大,我还有个19岁的儿子,可他从小就不听话,也不愿意读书,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我管不了他在外面干什么,就是现在小香死了,也不知道他在哪······”
这么说小菜场那里挂着的男性衣物很有可能是何香哥哥的,白色上衣上的血迹很有可能是在与人争斗时留下的,可为什么要将脏衣服直接挂起来?还有,如果那个哀求的男子也是何香的哥哥,是犯了什么错,他的母亲要关着以前管不了的他,使他痛苦地哀求撞门?
难道说何香的母亲已经疯了?
就算是这样,这些线索可以找到逃跑的歹徒吗?
我带着一肚子疑问,拜访我的xx朋友路黎夜。并把这一切都说给他听了。
黎夜看着陷入疑惑的我,对我说了更多让我感到意外的事。
“在我问那个被强劫的孩子当时的情形时,那个孩子说当时周围太暗,太惊慌,记不清那个凶手的相貌,只是说凶手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黎夜一边翻看着他的笔记本一边说。
突然,黎夜好像想起了什么,说:“何香的哥哥,19岁,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是不是——”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打断他的话,“怎么可能是哥哥杀死了妹妹?”
“更重要的我还没说呢。”
“是什么?”
“何香临死之前喊过一声‘哥哥’,这是幸存的那个孩子告诉我的,我一直想不通的——‘死前讯息’。”路黎夜有些激动。
“那你们就没有询问一下何香的母亲?”
“当然问了,可是那个可怜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直强调着着‘我的儿子不知道在哪儿,还没回来’之类的话,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感觉而已,你也没有证据呀,也有可能是何香临死还挂念着她的哥哥呢。”
“也许很快证据就会来了,今天晚上你能带我去那个小菜场吗?”
“你想干什么?再次询问何香的母亲?她疯疯癫癫的,只会赶你走。”
“不是,我是要趁她不注意带走那件奇怪的白色上衣。”
“为什么?”
“血迹。”黎夜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
3
初夏的深夜,吹着凉爽的风,我看得出来,黎夜有些兴奋。
我们来到了小菜场,我抬头向上望,熟悉的楼道被一种我看不透的、陌生的黑暗包围着,这里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废弃小菜场,简直是恐怖的地狱!我无法想象那栋楼房在这黑暗中是什么样子。
带有湿气和糜烂气味的风向我们吹来,这风让我感到微寒,却使黎夜更加兴奋。
“我们上去吧。”他说。
一楼,二楼,三楼,我走在黎夜的前面给他带路,我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抓着他的手,生怕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身后。终于,我们到了那扇破门前,黎夜从包里拿出了什么,赐给这黑暗一道光亮,如我们所愿,那件白色上衣还在那里挂着,我一把抓下那件衣服,黎夜牵着我往回走。是不是他也害怕我消失在他身后?人在黑暗中最害怕一个人吧,黎夜也是一样的,所以他带着手电筒——手电筒!为什么他上楼下楼的时候不开呢?”
一离开小菜场,我立刻问黎夜:“为什么刚才······”
“不开手电筒吗?”
“是啊。”
“其实我,”
——想牵我的手?
“我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纯净的黑暗。”
“你的回答总是这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这么说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失望而已,我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的。
两天之后,黎夜让我到他那里去一趟。
黎夜快活地将血迹的化验报告拿给我看。
“是何香的血没有错。”
我早知道会这样,只是我一直不肯相信。
“那也有可能不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沾上的!”我争辩。
“我知道你严谨,”黎夜认真地看着我,“这血迹的时间被推出与何香被杀时间吻合,而且何香在被杀之前的短期内没有受过别的伤,”
“你不得不承认,她哥哥不是凶手的可能性无限的去接近百分之零。”
黎夜说这些时很平静,我听他这么说却很激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会带人去小菜场把那个被关的男子找出来的,不管他是不是何香的哥哥,我都要把他找到,我也会再次询问何香母亲他儿子的下落,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疯了。”黎夜的表情十分坚定.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毕竟{zx0}感到好奇的人是我。
这{yt}夜里,我,黎夜和其他一些xx,带着各种不同的工具和心情,义无反顾地涌入了废弃小菜场的、复杂而又单纯的黑暗之中。
xx们被分成两队,我、黎夜和另一个xx去寻找被关的男子,另外三个刑警要带何香的母亲去警局。
三个人走在黑暗被打破的楼梯上,我看着冲击着黑暗的强大力量的三束微弱的手电筒光亮,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不确定那个男子是否还被关在这儿,已经好几天了,我一直没有再听过那哀求和撞击声。
不如,我们就直接去问何香母亲她哥哥的下落——”
“你怎么还不明白?”
“啊?”我被黎夜突然地问话打断了一下。
“要么就是那位可怜的母亲真的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是她的儿子杀了她的女儿,她会怎么做呢?难道要她看着女儿的死,又亲手把儿子送上断头台吗?”
“所以她把儿子藏了起来。”我接着说。
“不是藏了起来,而是关了起来,不然那个男子怎么会哀求说‘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吧’、‘妈妈,小妹对不起’呢?他一定是想过要去自首,母亲担心失去他,所以用这种极端的方法阻止他!”
“也许是巧合,撞击声、哀求声都只是巧合!”我在黑暗中看着黎夜的脸,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定很气愤吧,我想,我一直不愿承认即将到来的真相。
果然,黎夜叹了口气,说:“你总是这样,越接近真相,你就越糊涂。”
我不是糊涂,我比他早看清楚一切,只是当我不能接受时,我骗自己说,那是假象。因为我也有哥哥——哥哥怎么会杀害妹妹呢?
我突然觉得,我不想弄清这件事,我跟着他们的身后,朝着一个有一个被打开门的破屋子往里看,微光
在那里面一扫而过——
没有人,
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就这样伴随着一扇扇门被打开,不知不觉中我们已到顶楼的{zh1}一扇门了,不知为何,我突然想掉头跑掉。
那扇门里,那扇门里一定隐藏了什么不可忽视的秘密。
“快看,这门上上了锁!”黎夜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索。
“让我来开。”另一xx说。
“为什么没有动静呢?难道,已经死了?”
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门开了——
一阵腐烂的丑味扑面而来。
三束微光一齐射入这最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尸体。
无人感到惊奇。
4
原来尸体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小刀,他在死前,用这把小刀,在这黑暗的墙壁上刻下了真相:
是我不小心杀死了小妹
那是我{dy}次抢劫,是为了小妹的学费,
可没想到小妹扑了上去
我
妈妈把我关在这里是应该的
我从来没让她省心过
在小妹临死前还是上了她们的心
我
罪该万死
然后,何香的哥哥xx了。
第二天,警局里,有些疯癫的母亲看到儿子的尸体时,一下子哭了。
“一切和我所想一样,”黎夜对我说,“既然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请你勇敢地面对它。”
“没错,并且我相信,我的哥哥绝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