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子》说起

读了马召平的散文《金子》，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在当下散文作品汗牛充栋的状况下，某篇文章能给人新鲜感，它似乎就有了成功的可能。事实证明，《金子》的确是篇佳作，在最近出炉的某xx文学排行榜中，它位居前列。

当下的陕西文坛活跃着一批散文写手，他们大多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现在正是创作比较旺盛的时期，而且，优秀散文的品性正好暗合了他们这一年龄段的特征：精粹凝练、探求内心、追寻境界。

我最近觉得，好散文不是看作者的知识和思想如何渊博、丰富，而是看作者的人格和境界之纯美、高拔。马召平的散文也是“求真务实”和“物质性”强的典型，他在《金子》中也写真实的民间，但他的“民间”不同于高亚平所写的“民间”，高之“民间”，更确切地说是“乡间村野”，而马之“民间”是产业工人，他们为了生活殷实，离开土地农务，从事新的劳动。马召平在《金子》中，有对自己从前职业的细密回忆和珍视，有对周围工人朋友的追念和怀想，有深沉的爱意、关怀和真挚的情愫。当这些感情细流融入时光的河川时，便显得醇厚绵长。马召平没有炫知识，也不用兜售思想，只是平静地叙述，但这文章就足够醒目惹人，这便是他的情感境界和心灵质量之丰盈、光彩的结果了。

马召平以“金子”为文题，我觉得这其中有他的态度和追求，那便是：金子并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也不能用来比拟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他在文中写到工友李勇从炼金岗位被换到装卸矿渣岗位后，“他准备订婚的对象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出了分手”； 写到赵梦芝，“大概因她父亲的原因，我们领导似乎也有想法把她确定为儿媳妇”；写到新来的工程师和王工程师争着评高级职称，当王工程师被判刑后，“我听见新来的工程师蔑视的笑声，……脸上泛着异样的光”。很显然，马召平对这些社会中始终存在的现实是有批判之意的，但他并不抨击，只是客观、从容地书写出来，“把生活的复杂和人心的斑驳，给予接近本质的揭示”（第广龙《好文马召平》），再一转身，说出自己的心灵诉求：“金子不是我的宿命，或者说我的宿命中不会有着金子的光芒”。题与文映衬偿补，文章的内蕴和张力深透了许多，辽阔了许多。

读马召平的散文《金子》，我不由得想到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和迟子建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金子》里的现实和作者的喟叹与鲁迅、迟子建笔下的世情人心及作家的情感波澜、表达方式十分相似。我想，这并不是我们经常会说到的学习、模仿或者什么，因为文章的精髓传达的是内心最强烈的感受，独特的感受和纯美的言语是个人修炼的结果，而不是简单摹写可得。这也许是一种成熟写作的遥相呼应。马召平的散文中有小说创作的意识和构制，也有诗情、诗意，这后者得益于他那颗难得的诗心和前期的诗歌创作经验。

在2007年5月出版的一本叫《棉》（中国文史出版社）的散文选集里，马召平提出自己的散文观——“散文是一种生活状态”。由此，我们能看出他对散文文体品质的精准判断，也能感受到这位写作者生活、内心与文字的合一。文为心模样，他的写作是为了平息内心的躁动与不安，以达到一个清静安详的境界；是为了给千万生命的生存情状张目，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放生命中所见闻的他者；是心魂趋求饱满的需要，是生命本身的需要。对此，那些写作却意不在写作而在别处的人，除了钦敬，再就是深长思之了。

陕西是个文学大省，多位小说家在文坛和读者中闻名，而诗歌和散文创作在小说这棵大树的浓荫的遮蔽下显得不够茁壮、蓬勃，也许只是和几位“小说大腕”相比才显不够繁荣吧，若单独来看，同样成就斐然。在这块滋养文艺的沃土上，第广龙、杜爱民、李汉荣、刘亚丽、“三平”（高亚平、马召平、吕虎平）、范超、李亮等人的散文写作都可圈可点、各具特色。记得在“王潇然散文集《望未央》xx式及作品研讨会”上，贾平凹说道：“陕西文学界关于小说的研讨会开得很多，但关于散文的研讨会却非常少，散文圈中的交流和学习还不够充分。希望这次《望未央》研讨会开个好头，今后能看到越来越多的散文研讨会，对近年涌现出的每个优秀陕西散文作家进行‘个案分析’”。的确如此，评论家和作家的创作思维、表达方式不同，功底深厚、视野开阔、善思敢讲的评论家能对作家的创作提出中肯的建议，阐明并强化作家也许仍处于朦胧模糊状态的某种创作心理和动机，促进创作，亦形成写与评的良性互动。

学者李震曾提出“陕西散军”这个新名词，希望在全国打响陕西散文的品牌影响。我想，马召平作为一员对写作执着追求、深怀笃定的健将，在陕西散文的壮大中，他会贡献重要的力量。

       201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