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纪实小说】首实检第八章{dy}节

第八章

1942年春,宁波各地

 

№8.1

 

芝原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走背字儿,其实在去年大东亚战争爆发前后就开始了。

先是听说沈香亭跟宪兵队的岩本勾搭上了。接着没多久,沈的手下密探都一个个地跟着他一起,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宪兵队的了,名义上沈香亭还是特务机关情报课、也就是他麾下的密探组组长,但实际上,{dy}手有价值的情报都是先到了清掘队长那儿,等过了期之后,沈才报告给他这个当课长的。

但芝原也不好发作,毕竟他开不了薪水给沈香亭他们,而这帮喽罗信奉的是“有奶便是娘”的教条,哪一只奶头奶水足,自然蜂拥着到哪里,根本没有忠诚可言。没了底下的爪牙,或者爪牙不得力,芝原在特务机关、在军方,也开始掉价了。

芝原不甘心。他略施小计、稍给甜头,那原来当沈香亭象阿爸一样的魏友田就跟沈翻脸了,干脆收编了沈香亭留下的几个狐朋狗友,继续为芝原撑起了门面。但盛况不再,芝原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那沈香亭离开芝原后的日子也没好过。

清掘队长的思路很明确,就是不想让浪人芝原拥有自己的队伍而俨然如第二宪兵队那样与他明里暗里地分庭抗礼。所以当岩本向他推荐沈香亭时,就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给岩本,趁机以开薪俸为诱饵,轻易地就将芝原苦心经营的密探组瓦解得七零八落了,但他可不是当沈香亭是个人才而从芝原那儿挖过来的。这就苦了沈香亭那个老兵油子了。沈香亭是一个粗人,又说不来日语,一下子要面对宪兵队里这么多的日本主儿,就难以象独对芝原一人那样可以讨巧了。尤其是岩本,更难侍候,他虽然没抽走桥板、松开钢索,但却象是在他正在走的独木上、钢索上抹过油一样,让沈香亭那个累啊!抱不住岩本就抱刘斌吧,可这他妈的更不是个东西,不但三时八节地敲竹杠,也不知咋回事体,三下两下的就把自己带去的人变成了他的狗了!沈香亭悔得肠子也绿了。

在沈香亭听说了刘斌他们将上海青帮大佬金廷荪由定海借道宁波而秘密送往重庆的消息后,不禁既有廉颇老矣之沮丧,更有风头轧落之酸楚,他妒火中烧,脑子一热,返身就将此情报送给老东家了。

芝原回想起来,也承认自己合该倒霉,——他竟也不假思索地立即闯到泉机关长的办公室告了宪兵队的状,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说,那金廷荪是自己早就关注的对象,若非宪兵队放跑了他,他是xx有把握让金留在宁波而为大佐阁下效力的。

结果一对质,芝原的前一条说对了一半,即金的确是从宁波跑的,放他的是通译刘斌,但不能说是宪兵队。而后一条嘛,无法证实。

{zh1},泉机关长只是叫宪兵队勒令刘斌关了他私设的情报机关“一乐天”茶室。但芝原与宪兵队的怨却是结得更深了。

 

芝原感到自己开始失宠。但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儿,却是芝原被弃的导火索。

一月初,泉机关长指示乡镇联合会发动商民为大东亚圣战献铜献铁,目标三万斤,当然多多益善。

芝原也不知自己是咋想的,当着泉大佐和各课长官的面,颇有些主动请缨的意思,拍着胸脯就夸下海口了,说三万斤是毛毛雨,三十万斤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结果,xx个月了,只搞了三千斤还不到的烂铁,芝原这才急眼了,把袁端甫、郭逸民、刘镇泰、毛稼生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提醒他们要知恩图报,让他们好好想想是谁扶他们上台的。这帮蠢货,倒是想起了芝原先生牵马坠镫的知遇之恩,却就是想不起让商家多献铜铁的办法来。气得芝原没法,只得叫魏友田他们去“动员”,结果,他们将城厢的铜锡店、打铁铺被闹得鸡飞狗跳的不亦乐乎,自己倒是进账不少,废铜烂铁却增加不多。

有{yt}泉机关长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只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假名:

よなあぱして,

ししなあむぺ!

泉铁翁看了不明所以,叫来上田。上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俳句和歌之类的,拿来了昭和十年出的博文馆《辞苑》查,结果还是一头雾水。看这信是城里寄出来的,泉铁翁就让上田把矢野叫来一同参详。矢野喃喃地读了几遍,仿佛明白了什么,竟然笑出声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泉铁翁已沉下脸来,问他这写的是什么意思,矢野只推说这有可能是宁波话,究竟是不是,得叫芝原来。

芝原在矢野的提示下,默读了一遍,就明白了。这是用日语假名的发音,说的宁波话,要不是这信上说的事儿跟他有关,芝原真得大大地夸赞一番呢,因为用假名读,居然比用汉字标音更接近xx的宁波话,真绝了!但他却不好将这宁波话的意思完整地翻译给机关长听,只得吱吱唔唔地说,这是支那刁民反对献铁的牢骚话,不必在意。

“反对献铁?不必在意?这可是破坏大东亚圣战的行为,怎能轻易地放过?要好好侦查!抓到案犯要按最严厉的军法处置,杀一儆百!”上田平时看不惯芝原功高自傲、目空一切的作派,听了芝原一反常态的低调,似乎觉察到其中有什么隐情,故而趁机向机关长进言,实际上是要芝原的好看。

泉铁翁一听,觉得有理,让上田叫来清掘、袁端甫、刘荫浓、毛稼生一帮人开会,这事儿就闹大了。

刘荫浓说,经他建议,乡镇联合会已经把城厢道路上所有的铸铁窨井盖换成了石板。

毛稼生说,他家祖上留下来的几个宣德炉、女眷日常用的熨斗、烧洗澡水用的大铁锅统统捐献出来了。

袁端甫说,他家的两扇铸铁西蕃莲纹大门也用来支持大东亚圣战了,大门已经改成木板门。

“在袁会长和敝人的带头示范下,城厢各同业公会及商家,态度相当积极啊,都已经尽力了。袁会长您说呢?”毛稼生说。

袁端甫点点头,附和道:“是啊。不过,任何情况下,总会有人发牢骚、讲怪话……”。

“所以,敝人以为,此信不必追究,否则,牵丝扳藤、瓜连蔓引的,对‘和运’的健康发展恐有不利,或许也会打击青年人学日语的积极性呢……”。毛稼生抢过袁端甫的话头说。

泉铁翁沉吟不语。

清掘发话了:“这事儿恐怕得分两方面说,一是市民的献铁热情仍有待进一步发动,偌大个城厢二十万人口,只拿出区区三千斤废铜烂铁,就说尽了全力,那是说不过去的;二是方法上也大有问题。我听说,机关情报课的支那密探们,趁机对商家敲诈勒索、中饱私囊,搜集成效不大,自己收获倒是不小,商户是以颇有怨气。这封信恐怕就是因此而来的吧?”

泉铁翁盯了芝原几秒钟,然后说道:“我看清掘队长说得有理。这样吧,着刘局长秘密侦查此信,一旦破案,决不宽宥,以儆效尤。二、乡联会的动员工作仍不可懈怠,一定要强调一个自愿的‘献’字,你们要对商家说清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毛稼生。

“另外,芝原桑,这事儿,你们课就不必插手了……”。

 

过了好几天,其实还过了好几年后,芝原才不止一次地意识到,昭和十七年四月十九日,是他这辈子荣耀生涯的拐点。

其实在那{yt},芝原根本没在意日历本上到底扯到了几号,只知道昨天是星期六,而今天就是xx天,——就这么简单。

从昨晚起,这“花花太岁”就泡在百花圃里。

夜九点光景,芝原正与他的“干女儿”魏紫肉博正酣时,魏友田打电话到百花圃,叫乌龟请芝原先生来听电话。乌龟到三楼门口怯怯地敲了几下门根本没用,那敲门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因为里面的声音更响,透过门板传出来的淫嚎浪叫,让久习肉阵的乌龟都快把持不住了。

无奈,魏友田只得带着一个密探,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到了百花圃,把门擂得山响,这才搅散了他俩的秘戏。芝原光着身子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正要训斥魏友田呢,魏反而抱怨起他来:

“哎呀,芝原先生,您难道没有听到甬江对面的城里传来激烈的枪炮声么?多么惊天动地啊!”

魏友田曾做过小学老师,也曾在天台削发为僧,虽然他的名字不如沈香亭的雅,但文采自是远胜那个大金牙,只要开口说官话,他自己也依稀觉得象站在讲台上黑板前,无法自制地会声情并茂起来。

芝原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了?”

“我听说,是俞济民的游击队袭击了宁波大日本特务机关、宁波大日本宪兵队,还在‘一二八’桥畔,与皇军的西门岗哨,短兵相接……”。魏友田来得急,说话却相当缓。

芝原走回房间,打开临江的窗户,企足引颈,侧耳倾听,——阒然无声。他疑惑地回头看看魏友田,用宁波话说:“侬会弄错伐,莫是今末是啥咯节垦,人家放炮仗哦……?”

魏友田仍然用官话抑扬顿挫地回答:“非也。前两周是清明,后两天是谷雨。今天,没有节气。”

芝原问魏紫:“今末几号啦?”

魏紫还象粽子一样地被捆着,她没好气地说:“我咋晓得啦?快搭我解缚啊!”

魏友田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五,阳历四月十九日。”

芝原边为魏紫解绳索,边在想这日子有什么特别呢,魏友田慢腾腾地又说了:“我来时听说,我们组里的冯文蔚可能在开明街南、于奋勇追击敌人时被子弹击中要害了。……我还听说,泉机关长铁翁大佐好象也在找您……”。

芝原也正在这时想起了,今天是皇军攻击宁波一周年的日子!而当听得魏友田{zh1}一句话时,他甩开绳索、象触电似地跳了起来:

“巴格牙鲁!侬该笨石佬,要紧闲话要先讲啊!”

芝原急急忙忙地穿裤、慌慌张张地穿衣,奔到楼下,才发现还趿着一双拖鞋,于是扯着嗓门叫魏紫送皮鞋来,叫了两声,才想起那魏紫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开呢。于是叫乌龟。等穿上皮鞋,跳上魏友田的自行车后座时,太急了,整个人翻了个跟斗,从左边坐上,却仰八叉地倒在了自行车的右边,不但脑袋被摔得嗡嗡响,连眼镜片也裂了一块。

当他狼狈不堪地赶到了惠政巷,泉铁翁、清掘、袁端甫、刘荫浓及特务机关的其他课长一行,正送着野副少将出来。在昏暗的门灯下,只见野副盛怒未消,而泉铁翁一行个个灰头土脸。他们明明看见芝原了,却都似乎当他是空气。

芝原七上八下地跟着泉铁翁进了办公室,心里作好了吃耳光、遭呵斥的准备。

然而没有。

泉铁翁坐在写字台后,既没拿正眼看他,也不吭一声,差不多有十分钟,他似乎才发现芝原还戳在那儿,这才说了一句,而且也只说了一句:

“你明天把工作向藤原交接一下……”。



沈魏真正之决裂,似在1942年七月前后。该年7月15日,沈在《时事公报》刊登“启事”,中有“查魏君虽素向往来,然对公对私,各有责任,绝无其他特殊关系”等语。

按:“一乐天”事件后,沈似乎再未在史料中出现。倒是魏较为活跃,上引《宁波文史资料》(3)、(12)文中有说:“‘宪兵司令部’头目大场也时常到他家寻欢作乐。”大场,即抗战胜利前{zh1}一任宁波日本宪兵队队长大场金次大尉。战后,沈无踪。魏因汉奸罪行被判无期徒刑(见1948年4月3日《宁波日报》)。

金廷荪(1884—?),鄞县人,行三,绰号“金牙齿阿三”,其发迹后在甬所建宅第即今镇明路上老干部活动中心。幼时家境贫寒,少年时去沪谋生,加入青帮后,得杜月笙引荐投入黄金荣门下,渐成得力干将,之后为黄理财颇有成效。太平洋战争后,租界为日军占领,金避居定海,不久借道宁波而到内地。参见上海地方志办公室网站,上海通志 >> 第四十四卷人物 >> 传主 >> 节;《宁波文史资料》(3)、(12)。

  按:金借道甬上的日期及目的地,上述相关史料未有介绍。本文对此时间及目的地的说法可视为小说家言。从其后续发生的事(即一乐天被关闭、芝原于1942年5月离甬)看,可推测为发生于1942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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