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是个补锅匠,年前我去冬姨妈家玩,碰巧大舅也来了。
去年大舅在家里建新房,包工给姨父,要过年了,大舅是来照明工数,付工钱的。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大舅是我们那一带,方圆几十里吃百家饭的补锅匠。他常常挑一副担子,一边是一个风箱,一边是个炉子,一条竹扁担伏闪伏闪的。担子里,窑窝子、勺子、铁钳、砂把子,焦煤、废铁等等,一应俱全。
大舅离我家十里地。我常常见他先是把补锅的担子放落在我家大门口,然后拿出补锅匠标志性的长铁钳,走家串户,时不时吆喝几声,补锅子——补炉仓噢。那些烂了锅子炉仓的乡亲就应声出来,招呼大舅到他家背锅子。不一会儿,就见大舅零零总总收了锅子回来,手里提着,肩上背着,甚至手腕上还吊着。凡是派得上用场的手腕肩背全部用来拿大大小小的锅子了。
大舅轻轻放落这些锅子后,又出去收了。直到这些锅子在我家厅屋阶叽上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然后大舅就开始引火拉风箱了。一阵浓烟后,焦炭在风箱的鼓吹下,噗噗地舔出火焰后,大舅就把窑窝子用铁钳摆正在炉子里,再敲碎废铁放到窑窝子里烧熔,变成红彤彤的铁水。
这时,他往往已经把一个锅子摆到面前。左手拿一块纱布,上面垫一层柴灰,在手里窝成一个凹圆状。右手用勺子迅速从窑窝子里舀一勺绯红的铁水,倒进左手的纱布柴灰上,对准锅子的缝隙一按。与此同时,他右手拿起一个圆柱状的布筒,在里面对着补疤一按。锅子哧的一声,腾起一阵白烟。这也是我们这些围观的小孩想不清的地方,这么高温度的铁水,就不烫手吗?
如果锅子的裂缝长,他就要补好几个疤。{zh1},他就拿砂把子在泥浆里和和,把锅子补疤的地方里里外外涂上泥浆。我们那还流传一句俗话,补锅匠没得法,全靠泥来擦。
大舅是我们那手艺很好的补锅匠,要是大舅隔一段时间没来补锅了,邻居就会来问母亲,你老弟什么时候来呀,我家的猪食炉仓都不能用了,要他补补才行。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里逐渐兴起用电饭煲煮饭了,电磁锅也进入寻常百姓家。大舅的手艺也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到如今,就是谁家的猪食炉仓坏了,烤酒的大铁锅坏了,也没有补锅匠来修补了。大家就索性去买个新的得了,谁也不会痛惜那几个买锅子的小钱。
大舅的手艺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好去深圳打工。我粗粗一算,大舅至少打了十年工了。积了点钱,就回来盖房子。
大舅坐在炉子面前和姨父在对工数,他记工仔细,又{yt}一记,没有差错。我就和大舅攀谈起补锅的手艺来。他一面笑谈,一面抽烟,显出得意的样子,毕竟这手艺他干了二十多年。
{zh1}我问他,那些补锅的工具还在不。大舅叹了口气,十来年没有补锅了,长年在外打工,东一件西一件都丢了。又刚刚拆屋砌屋,现在是一件工具也没有了。
我听了大舅的话有些黯然。我想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补锅的工具,是传统的手工艺,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一种传承已久的文化。这也算是社会在进步的过程中所应付出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