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人 《为何一堆人会认为"火"是?》

也不知道从甚麽时候开始的,网路上只要提到司马中原的那篇有名"火",就会说是(就是闽南话俗称的斑甲)。

不是吧...可是和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鸟类呦。

明人丘叡的叫声是"行不得也 哥哥",司马爷爷的火叫的是"七姑姑 苦",咱们的 叫的是"咕~咕~ " 这比较像肚子饿的声音,可没说谁家的哥哥、姑姑怎样哦。

那、到底是不是同一种鸟咧?

是看起来像的鸟类,也是的远亲;所以叫声像叫,体型也像。则是看起来像雉鸡,也算是雉鸡类的鸟。我不知道司马爷爷家乡所属的苏北人所说的火明确的是指哪一种鸟(我听过火,没听过火);但在中国,从古至今说到,是不致和溷淆的(如不知写于何时的禽经就说: 越雉,也)。古时候的文人骚客,总爱附会的叫声意谓的离愁(从形象管理的角度看,这倒是可以跟杜鹃分高下),据说原因是是江南广泛分布的鸟类,对当时那些北上的南方人来说,或许就承载着家乡的意象。另外古代人大概观察到的一些行为特性:

其名自呼,飞必南向。虽东西回翔,开翅之始,必先南翥。其志怀南,不徂北也。(晋代张华注解禽经)

这"其名自呼",想来是他老人家看太多山海经了,所以也跟着这种写法。动物怎麽会叫自己的名子呢? 当然是咱们人类听牠们叫声,状声为名吧。大凡雉鸡类的鸟都不是很会飞;张华能够观察到牠们飞,还总结出都展翅初时必朝南飞的特性,我只能说,真有你的!

在本草纲目集解裡,有段引注说:

孔志约曰︰生江南。行似母鸡,鸣云“钩輈格磔”者是。有鸟相似,不作此鸣者,则非矣。颂曰︰今江西、闽广、蜀夔州郡皆有之。形似母鸡,头如鹑,臆前有白圆点如真珠,背毛。

时珍曰︰性畏霜露,早晚稀出,夜栖以木叶蔽身。多对啼,今俗谓其鸣曰“行不得哥也”。其性好洁,猎人因以 竿粘之,或用媒诱取。南人专以炙食充庖,云肉白而脆,味胜鸡、雉。

说这长得像母鸡(大概就像没有雄鸡冠的鸡),而且如果没有"钩輈格磔"的叫声,就算长得像,也不能说是,这"钩輈格磔"跟李时珍的"行不得哥也"差很多耶~ 难不成是地域的差异,还是鸟叫声演化了? 最有可能的是,所说的不是同一种鸟。

来看看叫的视频:

第二条视频连结听起来真的很像"行不得也哥哥"!

有人统计,光是唐诗裡出现以寄寓乡愁的,就有一百二十二句之多 - 不过,我觉得其中属于原创的感受肯定是不多的,因为在古老中国,读书人为文因袭附会的现象,自来就相当普遍。不过,唐的首都在长安(今天陝西的西安),不晓得这地方听得到叫吗? 宋代的辛弃疾的词有过 "江晚正愁予,山深闻",加深了我们对叫声关联到愁苦的意象;另外,在他有名的"绿树听鹈鴂,更那堪、声住,杜鹃声切",更把离别的愁苦和、杜鹃一同牵扯在一起。这两种鸟的叫声就那麽苦情,尤其在那种国仇家恨的氛围下。

的叫声,古人口耳相传就是"行不得也哥哥",这可说是只此一家的正字标记(一如"不如归去"之于杜鹃);不晓得司马爷爷的"七姑姑苦"是哪一种鸟,或者是个别的遭遇跟别的同类不一样,所以有自己的独特叫法;总之,以往只要说到,就会让人联想起"行不得也哥哥",千百年来,甚至有人因此演义成诗,让整个典故的文学性丰富起来:

万山雨暗泥滑滑,不如归去声亦乾。行不得也哥哥!九关虎豹高嵯峨,行不得也哥哥。(元 萨都剌)

行不得也哥哥,瘦妻弱子羸牸驮,天长地阔多网罗,南音渐少北语多,肉飞不起可奈何,行不得也哥哥。(元 邓剡)

行不得也哥哥,湖南湖北秋水多,九疑山前叫虞舜,奈此乾坤无路何,行不得也哥哥。 (元 梁栋)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东去入闽南入广,溪流湍驶岭嵯峨,行不得也哥哥。(明 丘濬)

其中, 萨都剌的那首最值得一提,因为泥滑滑(竹鸡)、不如归去(杜鹃)、行不得哥哥(),这三句都是鸟叫声,这位色目艺术家那麽刻意地把鸟叫声无缝入诗,显见才情不是一般。

至于的话,很多人说大家耳熟能详的关关雎鸠指的 - 我个人是存疑啦,有听过叫,怎麽都不会联想到关关的声音;除非那两个字不是状声词...至于前面说的,人家对唐诗中鸟类题材的统计,似乎没一词半句提到的。李商隐的斑骓只繫垂杨岸,很抱歉! 他说的是马。

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据说是三国东吴陆玑写的,这号人物好像经常被跟同时代的陆机搞溷)裡写着:

鹘鸠,一名班鸠,似鹁鸠而大,鹁鸠灰色,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将雨,鸠逐妇是也。班鸠项有绣文斑然,今云南鸟大如鸠而黄当为鸠,声转故名移也,又云鸣鸠,一名爽,又云是勣。

具体的提到了班鸠,这班字,以往常和斑互用,在动物身上指的就是杂色纹理;作者不但在这裡提到,还告诉我们牠们和鹁鸠的外观差异: 有绣项,鹁鸠则无。这个说法很值得研究,因为现今已将鹁鸠变成了班鸠的同义词;但至少在陆机时代的鹁鸠,指的可能是在台湾俗称山粉鸟的灰林鸽 Columba pulchricollis,当时对鹁鸠和下雨的意象结合的很深,提到鹁鸠,往往提到下雨:

江田插秧鹁姑雨,丝网得鱼云母鳞 (北宋 梅尧臣)

竹鸡羣号似知雨,鹁鸪相唤还疑晴 (南宋 陆游)

鸠雨细,燕风斜 (南宋 许棐)

陆玑说不是鹁鸠;但是到后来不知道是谁傻傻分不清(搞不好就是陆玑自己搞错),两种就变成一种了。有趣的是,唐宋时期的人好像也能够区别能够送信的飞鸽,并不是鹁鸠;因为跟书信往返意象结合的从来就没鹁鸠的份:

舶发之后,海路必养白鸽为信,舶没,则鸽虽数千里,亦能归也。(唐 李肇)

大理丞郑复礼言:波斯舶上多养鸽,鸽能飞行数千里,辄放一隻至家以为平安信 (唐 段成式)

看来,在当时特别提出来的一定是新鲜事,这拿送信的技术,应该是中亚传来的。那有没有人嚐试鹁鸠送信的呢? 有的,多半坚持平实报导,偶尔会话唬烂的明初陶宗仪,在他的辍耕录,就这麽写着一段故事:

颜清甫,曲阜人,颜子四十八代孙,尝卧病,其幼子偶弹得一鹁鸠,归以供膳,于梢翎间,得书一缄,书上题云:家书付男郭禹开拆。禹乃曲阜县伊郭仲贤也。盖其父自真定寄至者,时仲贤改授远平县尹去,鸽未及知,盘桓寻觅,遂遇害。清甫见之,责其子,便取木匣函鸽。候病稍癒,直抵仲贤官所,献书与鸽,且语其故。仲贤戚然曰:畜此鸽已十七年矣。凡有家书,虽隔千里,亦能传致,诚异禽也。命左右瘗之,以清甫长厚君子,留之累日。

感觉其实不是中国人开发了送信的技术;而是咱们陶先生并没有清楚区分当食物用的鹁鸠和送信用的信鸽,或许当时已经把俗称为鹁鸠了。

再回头来说说诗经裡的"关关雎鸠",同样在陆玑的书裡,有这麽一段对雎鸠的描述:

大小如鸱,深目,目上骨露,幽州谓之鹫。

我们知道古代人看待鸠和鸽是类似或同类鸟,这段话告诉大家雎鸠不是鸠,而是鹫的特点...当然,古人的话都不能太相信,当作一般部落文看即可。雎鸠到底何指,近代已经有很多人从释名、文化、地域关係各方面详加考究过,这裡就暂且搁着不提了。

在整个追踪的过程裡,一如往常的,我们看到的是古代人对事物xx分野的不讲究,这种情况在以前讯息封闭的限制下实属情有可原;但没想到这种不讲究竟然会延续到资讯透明度高的今天,""是相当明确的物种指称(Streptopelia chinensis),如果硬是把牠们和自己连个影都看过的"火"扯到一块,这是很不适当的。就因为""挂在嘴边听起来很专业,结果往往因此误导人以为这整句都是一段专业的描述。遍查网路,真的没找到过一句关于火是甚麽鸟俗称的描述,既然是一个不明确的鸟种,有怎能说"火就是",该不会是凭着叫声想当然耳吧?

在网路上,我找到了司马爷爷那篇"火鸟"散文的内容,试图从描述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火鸟的衣裳是用春天黄昏的云剪裁的,深深浅浅的紫红色,带着一层层的斑纹。牠的形状像鸽楼上饲养的,只是比家鸽小一些,看样子,远比家鸽精灵。牠的喙子泛着带紫的亮红色,眼也是,爪也是。有人管牠叫野,而我们做孩子的,都管牠叫七姑姑。

七姑姑,这名字是由牠的叫声来的。

在春天,满眼的柔绿铺着地,也洗亮了天,群树的绿荫是一片油漆未乾的画。这裡那裡,分不清有多少种鸟雀在喧噪,在歌唱,在嘲嘲喳喳地私语;其中只有一种鸟的声音是最特出的,那就是火。牠的鸣声并不嘹亮,却是出乎意外地徐缓低沉,总是那麽迷离,那麽柔软,彷彿多饮了春光,发为醺鸣,你分不清牠们究竟是唱出了快乐,还是唱出了哀愁?

一声递一声的,七—姑—居,苦……,七—姑—姑—,苦……。那是牠们世代相传,一成不变的调子,从古远的日子起始,就这麽永生永世地唱下去,彷彿也有些欢乐,也带些哀愁;正像那一野春天给人的感受一样。

多雾的春晨,东天刚泛一些儿白,那样的鸣声便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地流过来,透过苍黄的纸窗,流进每一家低矮的茅舍,滴进人初醒的矇矓意识中,化成一股烟雾;或是如云如絮地托起人的残梦,在一片xxx境中荡漾飘游。你不知那声音是来自地下,还是来自天上?

传说火是一种心慈的鸟,在古老的年代裡,眼见着一个人称七姑姑的老婆婆,孤苦无依,病死在颓圮的茅屋裡,就觉得世上缺少爱心和同情。牠们飞出巢,到处唱着「七姑姑—苦」,藉以告诉人们去埋葬那位老婆婆。牠们这样一代一代地啼过几千几百年,日后还会这样啼下去的。

很傻的鸟儿,可不是?但当我初听这传说时,我曾经为那把无人收葬的白骨哭泣过,因而我知道火的两眼为何总是红红的。

初听火的啼叫,原来在心裡多了一股软甜甜的感觉;听了这传说之后,便觉得有些沉沉的愁了。无力去收葬千百年前的骸骨,总该抓把粮食撒在林边,喂一喂这些痴心的啼鸟罢!在乡野的鸟的世界裡,火是最得人xx的,因为人人在做孩子的当口,都听过那段故事。也许从那事发生后,火就不再像驯鸽似地信靠人类了;只要有一个人影儿落在牠们的眼裡,牠们就展翅飞遁到远处去,惊疑惧怯,不敢落下来就食。

我曾匿伏在林裡,看见牠们落在撒粮地方,轻灵地掀尾跳动着,或是缓缓地踱步,一隻、两隻…,无论几隻聚在一起,牠们都是相亲,和睦的,不像麻雀那样吱喳地争吵,乌鸦那样粗野地张口啄架。牠们是天上落下来的,一朵一朵小小的祥云。

没想到,司马爷爷一开头就说牠像,并提到身上的一些特徵 - 虽然算是很浪漫的笔触;这就使我开始疑惑这火一名,可能是火或其他鸽形目鸟类的误用,之所以说误用,原因在中国到现今民间对于都是很明确的指称,不可能和溷用。接着,我在马祖资讯网裡,发现一段描述:

后来,我问他:「大师,您笔下的火鸟,是许多人的成长记忆,牠是班鸠吗?」,他说:是。然后他接着说,班鸠在苏北平原到处都是,他随xx刚到台湾时,好像很少听到叫声,后来牠们扩展了生活范围,这种声音在台湾各地就普遍起来了。

(参见)

那麽,在苏北地区能够见到的寻常鸽形目鸟类有哪些呢? 为了满足好奇心,我翻开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湖南教育出版社),罗列了几种广泛分布在中国华南或华东一带,并涵盖苏北地区的鸠鸽科鸟类如下:

山 Streptopelia orientalis

Streptopelia chinensis

火 Streptopelia tranquebarica

灰 Streptopelia decaocto (据江苏野鸟会讨论,这种在南京似乎罕见)

再看看图鑑和网路上的照片,感觉最有可能的犯嫌名单,就是和火了。的叫声最接近司马爷爷的"七姑姑苦"(ter-kuk-kurr),火则是外型体色最接近;至于叫声我没听过,手册上写着:叫声为深沉的cru-u-u-u-u 声,重複数次,重音在{dy}音节,在底下的网站上有叫声的线上播放(点 Play recording)

再来说说体色特徵:

>>深深浅浅的紫红色,带着一层层的斑纹。
珠颈粉褐色、火是酒红色。
(有时会接近铁褐色)

>>比家鸽小一些
珠颈约比家鸽略小蝎(体长28~30公分),火比家鸽小上一号(体长23公分)

>>喙子泛着带紫的亮红色,眼也是,爪也是。
珠颈的喙黑色,眼(虹膜)橘黄色,脚红色。
火的喙灰色,眼(虹膜)褐色,脚红色。

值得一提的是火另有俗名叫火鸪鹪,这名子还蛮接近火,尤其如果考虑"鹪"(发音焦),如果焦古音如集韵 - 焦,将由切,音啾。那古时或今日的地域发音可能会接近 ziu (如闽南话或广东话的焦),这与鹧的ze发音更是靠近些了(奇怪,反倒而与鸠不接近)。我正好有一两位南京的朋友,有机会再问问看。

(参见)

底下是Wikipedia裡的火照

(更多的火图文介绍,可以参考:)

另外,参考:

就大家常听到的那样。

至于,底下是香港观鸟会讨论区裡的中华照片,参考看看吧。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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