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戏曲教育史话(节录)
“戏园育菜栽(苗)”
潮剧有400多年的发展历史。这漫长的历程,其绵延发展,续传薪火,靠的是口传身授、师带徒的方法方式。历史上戏曲艺人的社会地位极为低微,故走入梨园这门槛的都是无文化的贫家子弟。而潮剧竟长期沿袭着一种卖身的童伶制。其入班学艺的生活十分悲苦,故被称为“苦班仔”。直到今天,那些童伶出身的潮剧艺人还自谓是苦班出身或“拍脚腿”出身的。
这种教习艺奴的“苦班”一般是随团进行。每到一地,在戏班歇宿的神庙或祠堂里,地上铺上一两张草席,艺奴们围坐一圈,教戏先生手持教鞭,一句一句地教唱或一个手势一个步法地教练。目不识丁的童伶便只能诚惶诚恐、不知所云地死记硬背,依样画葫芦。这就是所谓“江西猴教就”的授艺方式。经一年半载的开蒙教习,可以取材的便担当角色演戏,叫作“上脚(gie4)”。学不上角色的则跑龙套、当梅香、做杂角,这就是“唔上脚”。旧时流传于揭阳一带的一首《童伶小丑歌》就有这样的描述:“……当初卖我入戏园,身价写我八十银。就调我身来学戏,任学都是唔上妆。要做小生无人才;要做武将相;要做花旦无喉底;要做乌衫悲哀。教来教去唔上脚,做个小丑站棚畔。”
潮剧艺人所说的“戏园育菜栽”,正是以上所述的童伶学艺的情况。然而在潮剧历史上也曾有过一种学馆式的戏园。有些比较讲究效率和质量的班主,为了避免随班教习童伶因流动费时,便把教戏先生和童伶安排在固定的场所进行。这里有个突出的例子:清末同治年间,庵埠镇有个武官爷叫陈承田,曾在方耀麾下任要职,人称他为“总戎”。后解甲归里,大建宅第。他嗜好戏曲,营置戏班,将其书斋后面的“西园”作为戏馆,集中培育童伶。由于驻馆安定,且又延聘名师,教习严紧,因而效率大大提高,戏馆成为他营建戏班的有力阵地。他先后创办了八个潮剧班,都以“新顺香”为班名;从“一新顺香”排到“八新顺香”。潮剧名丑谢大目就是从这个戏馆“孵”出而分派到八顺班的。这八个班一时活跃于潮汕村镇,有的还过洋落脚于新加坡等地。
新型的“戏园”
虽说潮剧在清末曾出现过鼎盛的黄金时代,但近百年中国历史的灾难却把它折磨得凋敝不堪。至潮汕解放前夕,潮汕本土的潮剧专业团体,就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六个大班。新中国的诞生,给潮剧带来了新生的机遇。潮汕刚解放,地方党政领导就把扶植、改进潮剧的工作紧抓起来。1951年潮汕文联刚成立,便着手筹备成立潮剧改进会,并分配专人(如丹木、林紫)抓剧改的工作。剧改的任务是“改人、改戏、改制”。班主制首先改革了,接着是童伶制的改革。当一张张的卖身契化为火灰的时候,童伶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然而落后的童伶艺术仍存在于舞台上,严重地阻碍着潮剧的改进和发展。1952年的中南戏曲会演,潮剧代表队在武汉会演大会上演出的《陈三与五娘》(即折子戏《大难陈三》)虽获得了剧目和音乐两项优秀奖,但就是因为是由童伶演出的,表演上只能吃了鸭蛋。这大大提醒了潮剧界的同仁:童伶演戏是非改不可的了。在这问题背后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整个艺员队伍的文化素质问题,这是一个历史的遗留问题。要谈“改人、改戏”,就必须从提高艺员的文化素质这个根本点抓起。当时采取的措施:各团都派入文化教员,掀起一个学文化的热潮,开展识字、读报、读《工农兵》等文艺刊物的活动。这是很具战略意义的妙着,它大大改变了剧团的文化面貌。不少艺员解除了文盲之苦,学会写信、写稿、写歌谣;搞伴奏的也学会看简谱或用简谱记谱作曲。这个文化效应直到今天还在他们的艺术生涯发挥着作用。如潮剧院导演叶清发和名老生张长城,就都是苦班出身的当年学文化积极分子。
学文化与学戏艺相结合,给新生的潮剧带来了曙光,也使剧改工作获得了启示。1952年冬,粤东行署为了振兴潮剧,计划组建一个粤东实验潮剧团,委托剧改会主办此事。当时领导思想就很重视文化素质问题,从社会上招收了20个具有中小学文化程度的男女青年(如萧南英、李端静等),准备培训一年,然后组团。半年后因经费问题而放弃组团打算,遂将培训学员并入正顺剧团。正顺剧团补充了新的血液,文化面貌大为改观,演戏质量也大有长进。这件事也为后来创办青年演员学习班开了一个思想上的灵窍。
铺垫戏曲教育之路
潮剧童伶制一废除,舞台上的生旦行角色便必须由青年演员来担任。当时在源正剧团倡导下,各团都相继吸收了一些女青年学生随团培训。由于这些女青年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且又出于自愿志趣,所以一般均几个月就出炉登台演旦行角色,个别还可演女小生。然借鉴其它剧种的经验,根本的出路还是应该从培养男大小生入手。这一着看准了,艺人们便怀着时代的使命感奋勇地迎接这个新的挑战。果然。1954年由翁銮金扮演高文举、姚璇秋扮演王金真的《扫窗会》赴省参加汇报演出,一炮打响了。胜利鼓舞了整个潮剧界,一时间各团都挑选了青年男女演员排演这个潮剧传统真本《扫窗会》。《扫》剧从来是培养童伶的正生正旦开蒙戏,现在竟成为潮剧尝试改用男女青年演员演生旦的垫基戏。
一步一个脚印。潮剧改革的{ldz}们这时已深深地体察到,当务之急就是要更有效地培养男女青年演员。而这任务单靠各团零敲碎打,以传统的师带徒方式是难以解决好的。就这样,一个新的构想产生了——办进修班。1956年4月,汕头专区戏曲演员学习班诞生了。主办单位是汕头专区戏剧改革委员会和汕头专区职业剧团办事处。
{dy}期是短期进修,学员来自各职业剧团的在职演员,都是当时在舞台上有一定实践基础的青年演员,如范泽华、吴丽君、陈馥奎、黄清城、叶清发、林明才、谢素贞、黄瑞英等,一共30位学员。艺人教师有黄玉斗、林和忍、谢大目、徐坤全等;此外还有正字戏的陈宝寿、张细抱,西秦戏的罗振标,白字戏的陈耀光。两个主办单位的干部全力以赴投入这个班的教学和管理工作。林澜(广东潮剧团团长)、王江流(剧改会研究员)担任文艺理论课;张伯杰(剧改会研究员)担任乐理、声训课;吴伙(剧改会主任)、饶恕(剧团管理处主任)担任政治课;陈炳光(剧团管理处副主任)担任组办管理工作,兼任班主任。从这个师资阵容可以清楚地看到,办这个班的指导思想正是要使我们的青年戏曲演员,培养成既有艺术又有文化,既有理论又会创新的舞台新人,以适应戏曲艺术事业发展的需要。
莫小看这只是短期进修培训性的学习班,它除了教演唱的基本功外,还有文化课、艺术理论课。从教学内容和数学方法看,已显示它是一个新型戏曲教育的园地。不但在潮汕历史上没有过,在广东境内也是一个先例,因而引起省文化主管领导的重视。当时省文化局副局长林山来汕视察时,他亲临学习班,发现练功场地没有地板,回省后即拨来专款以资修建。
从1956—1959年,学习班连续开办了4期6个班,进修培训了170多名学员。在培养新中国潮剧{dy}代艺术新人,开拓潮汕戏曲教育事业上,作出了筚路蓝缕的贡献。
水到渠成桃李芬芳
随着我区戏曲事业的发展,对艺员的需求也越见增大。演员学习班虽已做出很大的成绩,起了缓解作用,然由于它毕竟是属于在职进修和短期培训性质,还未能达到xx的艺术教育的规格要求;而且从戏曲艺术教育的特性来说,它与舞蹈、杂技很一致,形体训练是个很重要的课题,所以必须从小抓起,才能培养出技艺基本功扎实,专业与文化并长的艺术接班人。经过一番研究酝酿,终于决定在已有学习班的基础上,着手兴办汕头地区戏曲学校。1959年5月1日,一所中等艺术专业体制的汕头戏曲学校宣告诞生。校址就在原学习班所在的汕头市八一路。“纸影变大戏”,人们不禁为之瞩目,寄予期望。
汕头戏校的兴办,虽不xx是白手起家,但从规格档次、目的要求来说,还是需要认真对付的新事物。地区党政主管领导对此十分重视,从地委宣传部调派林学星任首任校长,提升原学习班主任陈炳光为教导处副主任。为加强教学建设,继之还调派来方文瑞、郑建猷、郑文风和郭建方任正副校长,姚传声、胡昭担任教导处副主任。他们都是在文艺和教育方面富于经验和专长的干部。接着还派一批大专毕业生如方烈文、蔡绍海等任文化政治课教师。一个完备精干的师资队伍形成了。办学规划制定后,即在当年秋季向社会招生。学制采取长短结合,开办了六年制和三年制两个表演专业班,附办一年制的演员和作曲培训进修班。一时名师云集,桃李满园,呈现出一派艺教生机。建校才五个月,适逢建国10周年大庆,学校师生在大同戏场组织一场庆祝演出。年届八旬名丑谢大目,在学员配合下,演出他的拿手戏《周不错》,博得经久不息的掌声,三次谢幕;少年学生李庭波和纪树章演出的《三岔口》也受到观众热烈喝彩。
1960年春季,学校又增设潮剧音乐专业班,招收六年制少年班和三年制青年班各一个班。表演专业也续招六年制和三年制各一个班。并从潮剧院调来名鼓师林炳和、名乐师杨广泉、杨海林任音乐教师。同年4月,在建校一周年前夕,恰逢汕头专区戏曲会演,刚入学一年的新苗即组成演出队参加观摩演出。节目有《芦林会》、《刺梁骥》、《女搜宫》、《陈三五娘》等传统折子戏,甚获文艺戏剧界的好评,初现正规培养的成果。接着又于7月间与广东潮剧院青年剧团一起赴省参加全省首届青少年演员会演,深得省领导和文艺界的赞扬。香港《文汇报》发表了汕头戏校办学情况和成果的文章,引起了香港电影界的兴趣。香港新联电影公司,直接向国务院侨办申请拍片而获准,当即来汕拍摄戏校教学生活大型记录片《乳燕迎春》。该片于1961年秋拍成并发行上映于香港、新加坡等地,引起海外侨胞的强烈反响;特别是海外潮人和潮剧艺人,看了影片犹如获得{zh0}的乡音,纷纷来信祝贺或赠物,表达他们眷念乡土之情。
1965年7月,首届六年制潮剧表演专业学生毕业后,悉数分配给广东潮剧院。配上有经验的艺术骨干,组成一个充满生气的青年实验潮剧团。这标志着这个戏曲苗圃的又一丰硕成果。这时,园丁们对六年的教学建设作了一次回顾和小结。计有整理编写的音乐、唱念、做功等基训教材和艺术史论教材和资料共100多种;整理积累了教学剧目(包括传统戏、历史剧、现代戏)共120多个。此外还写出了《六年剧目教学总结》、《六年做功教学总结》、《六年唱念教学体会》三个教学总结。这些都为搞好潮剧专业正规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时期,潮汕各县市的专业潮剧团普遍有所发展,对艺员的需要也相应增加,因此各县市便相继开办了各自的培训机构。这些培训班虽没有戏校的规模,教学设置也比较简单,但由于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积极性和潜力,加上有汕头戏较的现成经验和教材可资借鉴引用,因而也在一定程度上收到了教学的效益,培养了一批批可用的艺术人才,其中有一些后来成为潮剧新秀。如出自汕头市培训班的丑生方展荣、老生陈桂坤、青衣田培兰;出自澄海培训班的小生李植群、青衣郑莎;出自潮州培训班的青衣许淑婉、闺门旦郑舜英;出自普宁培训班的小生黄坚全;出自潮阳培训班的小生林永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正当潮剧这朵南国鲜花生机勃发,竞吐芬芳的时刻,一场横来的劫难降临了。“xx”的狂风一刮起,汕头戏校和各县市的潮剧培训班当然也在劫难逃。1973年,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潮剧的锣鼓才开始有点松动。在广东省文化主管部门的指示下,汕头戏校宣告复办。可是开教的招式和剧目还得以“样板戏”为模式,传统的东西还难以沾边。待到粉碎“四人帮”,文艺得解放,才真正迎来了复苏之机。学校调回原来的一批管理人员和教学力量,重整旗鼓,重新制订教学规划,充实师资队伍,加强教学研究工作。1979年5月,广东省戏曲教育工作会议在汕头市召开,汕头戏校在会议上提交了《论有关戏曲教育规律》和《潮剧唱念教学初议》二篇论文。后来两篇论文皆在中央文化部的《艺术教育》刊物上发表。会议期间,戏校学生还演出了《芦林会》、《刺梁骥》、《闹钗》、《井边会》、《赵宠写状》、《益春藏书》、《打焦赞》、《小通讯兵》八个教学剧目,受到很好的评价。
复苏后的汕头戏校,经过拨乱反正,终于重新焕发了容光。它在缓解潮剧青黄不接的困境上做出了不少的贡献。1982年夏天,一座面积六千多平方米的新校舍也建成了,使正规的艺术教育获得了一个{zd0}的“硬件”。这期间校里的园丁们更加致力探讨艺术教育的特殊规律,完善正规班级的课程设置和教材建设,进一步总结整个教学历程的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
1984年后,学校原领导成员陆续离退休,由詹植三、范泽华、许焕茂、邱诗松等先后膺任正副校长。汕头戏校建校以来,毕业学生近千名。其中多数人已成为各专业剧团及文艺机构的骨干,不少成就卓著的名演员和新秀就是从这所学校打下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