痖弦诗全集(上)_xx_新浪博客



痖弦诗全集

目录

 1 春日
 2 秋歌
 3 妇人
 4 斑鸠
 5 野荸荠
 6 忧郁 
 7 一九八○年(不全)
 8 殡仪馆 
 9 蛇衣 
10 三色柱下(空缺)
11 早晨(空缺)
12 土地祠
13 山神
14 战神
15 乞丐
16 京城
17 红玉米
18 盐
19 战时-一九四二‧洛阳
20 远洋感觉 
21 死亡航行
22 船中之鼠
23 无谱之歌
24 水手·罗曼斯
25 酒巴的午后 
26 苦苓林的一夜
27 在中国街上
28 巴比伦(空缺)
29 阿拉伯(空缺)
30 耶路撒冷(空缺)
31 希腊(空缺)
32 罗马
33 巴黎
34 伦敦(空缺)
35 芝加哥
36 那不勒斯:一九四三年所见(不全)
37 佛罗棱斯(不全)
38 西班牙(空缺)
39 印度
40 C教授
41 水夫
42 上校
43 修女
44 坤伶
45 故某省长
46 马戏的小丑(不全)
47 弃妇
48 疯妇
49 赫鲁雪夫(不全)
50 给桥
51 给R‧G(空缺)
52 纪念T‧H(空缺)
53 焚寄T‧H
54 给超现实主义者
55 唇:纪念Y‧W (空缺)
56 怀人(空缺)
57 出发
58 如歌的行板
59 下午
60 非策划性的夜曲(不全)
61 所以一到了晚上(不全)
62 庭院(空缺)
63 复活节
64 一般之歌
65 从感觉出发
66 献给马蒂斯(H。 MATISSE)
67 深渊
68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69 地层吟(空缺)
70 蓝色的井(空缺)
71 工厂之歌(空缺)
72 瓶
73 鼎(空缺)
74 小城之暮(不全)
75 剧场,再会
76 短歌集
77 我的灵魂
78 海妇(空缺)
79 庙
80 协奏曲(不全)
81 荞麦田(空缺)
82 伞
83 诗集的故事(空缺)
84 葬曲
85 歌
86 剖
87 侧面(空缺)
88 远洋感觉2




诗集



1 春日

主啊,唢呐已经响了
冬天像断臂人的衣袖
空虚,黑暗而冗长

主啊
让我们在日晷仪上
看见你的袍影
在草叶尖上,在地丁花的初蕊
寻找到你
带血的足印

并且希望听到你的新歌
从柳笛的十二个圆孔
从风与海的谈话

主啊,唢呐已经响了
令那些白色的精灵们
(他们为山峰织了一冬天的绒帽子)
从溪,从涧
归向他们的湖沼的老家去吧

赐男孩子们以滚铜环的草坡
赐女孩们子以打陀螺的干地
吩咐你的太阳,主啊
落在晒暖的
老婆婆的龙头拐杖上

啊,主
用鲜花缀满轿子行过的路
用芳草汁润他们的唇
让他们喋吻

没有渡船的地方不要给他们制造渡船
让他们试一试你的河流的冷暖
并且用月季刺,毛蒺藜,酸枣树
刺他们,使他们感觉轻轻的痛苦

唢呐的声音响起来了,主啊
放你的声音有我们的声带里
当我们掀开
那花轿前的流苏
发现春日坐在里面的时候

1957年1月9日
后记:读里尔克后临摹作


2 秋歌 
——给暖暖 
 
落叶完成了{zh1}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1957.1.9.    


3 妇人

那妇人 
背后晃动着佛罗棱斯的街道 
肖像般的走来了 
 
如果我吻一吻她 
拉菲尔的油画颜料一定会粘在 
我的异乡的髭上的 
1956.6. 


4 斑鸠 

女孩子们滚着铜环
斑鸠在远方唱着

梦从桦树上跌下来 
斑鸠在远方唱着

太阳也在滚着铜环
斑鸠在远方唱着


5 野荸荠

送她到南方的海湄
便哭了
野荸荠们也哭了

不知道马拉尔美哭泣不哭泣
去年秋天我会在
一本厚书的第七页上碰见他
他没有说什么
野荸荠们也没有说什么

高克多的灵魂
住在很多贝壳中
拾几枚放在她燕麦编的帽子里
小声问她喜爱那花纹不
又小声问野荸荠们喜爱那花纹不

裴多菲到远方革命去了
他们喜爱流血
我们喜爱流泪
野荸荠们也喜爱流泪

而且在南方的海湄
而且野荸荠们在开花
而且哭泣到织女星出来织布 


6 忧郁 
 
蕨薇生在修道院里 
象修女们一样,在春天 
好象没有什么忧郁 
其实,也有 
 
我曾在 
跳在桌子上狂舞的 
葡萄牙水手的红色的须辫里 
发现忧郁 
和粗糙的薴麻绳子编在一起 
 
一个红歌女唱道 
我快乐得快要死了 
她嬉笑。忧郁就藏在 
曼陀铃的弦子上 
虽然,她嬉笑 
 
傍晚时候主妇们关门 
忧郁衔着羊子们的尾巴 
进来栅栏 
又锁着婴儿的眼睛 
 
四瓣接吻的唇 
夹着忧郁 
象花朵 
夹着 
整个春天 
 
是的,尤其在春天 
我就想到 
一些蕨薇,一些水手 
一些曼陀铃 
一些关着的门扉 
一些忧郁 
 
只有忧郁没有忧郁 
是的,尤其在春天 
没有忧郁的 
只有忧郁 
1957.7.5. 


7 一九八○年(不全)

老太阳从蓖麻树上漏下来
那时将是一九八O。
我们将有一座
费一个春天造成的小木屋
而且有着童话般红色的顶
而且四周是草坡,牛儿在啮草
而且,在澳洲。

…………

我说你还赶作什么衣裳啊
留那么多明天做什么呢

…………

云们
早晨从山岰里漂泊出来,
晚上又漂泊回去,没有什么事好做。


8 殡仪馆 

石尸鸟从教堂后面飞起来 
我们的颈间撒满了鲜花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男孩子们在修{zh1}一次胡髭 
女孩子们在搽{zh1}{zh1}一次胭脂 
决定不再去赴什么舞会了 

手里握的手杖不去敲那大地 
光与影也不再嬉戏于鼻梁上的眼镜 
而且女孩子们的紫手帕也不再于踏青时包那那甜甜的草莓了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还有枕下的「西蒙」
也懒得再读第二遍了 
生命的秘密 
原来就藏在这只漆黑的长长的木盒子里 

明天是春天吗 
我们坐上轿子 
到十字路上去看什么风景哟 

明天是生辰吗 
我们穿这么好的缎子衣裳 
船儿摇到外婆桥便禁不住心跳了哟 

而食尸鸟从教堂后面飞起来 
牧师们的管风琴在哭什么 
尼姑们咕噜咕噜地念些什么呀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有趣的是她说明年清明节 
将为我种一棵小小的白杨树 
我不爱那萧萧声 
怪凄凉的,是不 

啊啊,眼眶里蠕动的是什么呀 
蛆虫们来凑什么热闹哟 
而且也没有什么泪水好饮的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1957.1.24. 


9 蛇衣 
 
我太太是一个 
仗着妆奁发脾气的女人。 
她的蓝腰带,洗了又洗 
洗了又洗。然后晒在大理菊上。 
然后,(一个劲儿) 
歌唱 
小调 
 
我太太想把 
整个地球上的花 
全都穿戴起来 
连半朵也不剩给邻居们的女人! 
她又把一只喊叫的孔雀 
在旗袍上,绣了又绣 
绣了又绣。总之我太太 
认为裁缝比国民大会还重要。 
 
美洲跟我们 
(我太太,想) 
虽然共用一个太阳, 
可也有这样懒惰的丈夫 
(那时我正上街买果酱) 
且不 
歌唱 
小调 
 
在春天。 
我太太 
象鹭鹚那样的贪恋着 
她小小的湖泊——镜子。 
我太太,在春天,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 
还是到锦蛇那儿借件衣服吧。 
1958.3.3 


10 三色柱下



11 早晨



12 土地祠

远远的 
荒凉的小水湄 
北斗星伸着杓子汲水 
 
献给夜 
酿造黑葡萄酒 
 
夜 
托蝙蝠的翅 
驮赠給土地公 
 
在小小的香炉碗里 
低低的陶瓷瓶里 
酒们哗噪着 
待人来饮 
 
而土蜂群只幽怨着 
(他们的家太窄了) 
在土地公的耳朵里 
 
小松鼠也只爱偷吃 
一些陈年的残烛 
 
酒葫芦在草丛里吟哦 
他是诗人 
但不嗜酒 
 
酒们哗噪着 
 
土地公默默苦笑 
(他这样已经苦笑了几百年了) 
自从那些日子 
他的胡髭从未沾过酒 
 
自从土地婆婆 
死于风 
死于雨 
死于刈草童顽皮的镰刀 
1957.1.4. 


13 山神

猎角震落了去年的松果
栈道因进香者的驴蹄而低吟
当融雪像纺织女纺车上的银丝披垂下来
牧羊童在石佛的脚趾上磨他的新镰
春天,呵春天
我在菩提树下为一个流浪客喂马

矿苗们在石层下喘气
太阳在森林中点火
当瘴疠婆拐到鸡毛店里兜售她的苦苹果
生命便从山鼬子的红眼眶中漏掉
夏天,
我在鼓一家病人的锈门环

曲嬉戏在村姑的背篓里
雁子哭著喊云儿等等他

当衰老的太阳掀开金胡子吮吸林中的柿子
红叶也大得可以写满一首四行诗了
秋天,呵秋天
我在烟雨的小河里帮一个渔汉撒网

樵夫的斧子在深谷里唱著
怯冷的狸花猫躲在荒村老妪的衣袖间
当北风在烟囱上吹口哨
穿乌拉的人在冰潭上打陀螺
冬天,呵冬天
我在古寺的裂钟下同一个乞丐烤火 


14 战神

在夜晚
很多黑十字架的夜晚
病钟楼,死了的两姊妹︰时针和分针
僵冷的臂膀,画著{zh1}的V

V?只有死,黑色的胜利
这是荒年,很多母亲在喊魂
孩子的夭亡,十五岁的小白杨
昨天的裙子今天不能再穿

破酒囊,大马士格刀的刺穿
号角沉默,火把沉默
有人躺在击裂的雕盾上
妇女们的xx,残旗包裹着婴儿

踩过很多原野,荞麦花的枯萎
在滑铁卢,黏上一些带血的眼珠
铜马刺,驃骑的幽怨
战神在擦他的靴子

很多黑十字架,没有名字
食尸鸟的冷宴,凄凉的剥啄
病钟楼,死了的姐儿俩
僵冷的肩膀,画著{zh1}的V


15 乞丐

不知道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将怎样
知更鸟和狗子们,春天来了以后
以后将怎样

依旧是关帝庙
依旧是洗了的袜子晒在偃月刀上
依旧是小调儿那个唱,莲花儿那个落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而主要的是
一个子儿也没有
与乎死虱般破碎的回忆
与乎被大街磨穿了的芒鞋
与乎藏在牙齿的城堞中的那些
那些杀戮的欲望

每扇门对我开着,当夜晚来时
人们就开始偏爱他们自己修筑的篱笆
只有月光,月光没有篱笆
且注满施舍的牛奶于我破旧的瓦钵,
当夜晚
夜晚来时

谁在金币上铸上他自己的侧面像
(依呀嗬!莲花儿那个落)
谁把朝笏抛在尘埃上
(依呀嗬!小调儿那个唱)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春天,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知更鸟和狗子们
以及我的棘杖会不会开花
开花以后又怎样


16 京城

指南车的辙痕,随甲骨文一起迷茫了
京都哟,你底车轮如今是旋转于
冷冷的钢轨上
一种金属的秩序,钢铁的生活
一种展开在工厂中的
新的歌宴
啊啊,振幅哟,速率哟,暴力哟
钢的歌,铁的话,和一切金属的市声哟
履带和轮子的恋爱哟
阴螺丝和阳螺丝的结婚哟

新的热疹,新的痉挛
京都哟,你底单纯的酴藤花
再也不能用以赞美姐妹们
因加力骚舞而扭曲的颜面

当黄昏,黄昏七点钟
整个民族底心,便开始凄凄地
凄凄地滴血,开始患着原子病
甚至在地下电缆下
在布丁和叁明治的食盘中 都藏有
灰鼠色的
核分裂的焦虑

京都哟
快快用你{zh1}的城齿
咀嚼那些荒古的回忆罢
米底鼓楼再也擂不响现代
熄了,熄了,长明灯
在夕阳中


17 红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屋檐下 
挂着 
好象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 
都挂在那儿 
 
犹似一些逃学的下午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表姊的驴儿就拴在桑树下面 
 
犹似唢呐吹起 
道士们喃喃着 
祖父的亡灵到京城去还没有回来 
犹似叫哥哥的葫芦儿藏在棉袍里 
一点点凄凉,一点点温暖 
以及铜环滚过岗子 
遥见外婆家的荞麦田 
便哭了 
 
就是那种红玉米 
挂着,久久地 
在屋檐底下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你们xx懂得 
那样的红玉米 
它挂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的颜色 
我底南方出生的女儿也不懂得 
凡尔哈仑也不懂得 
 
犹似现在 
我已老迈 
在记忆的屋檐下 
红玉米挂着一久五八年的风吹着 
红玉米挂着 
1957.12.19 


18 盐

二嬷嬷压根儿也没见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春天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就在榆树上歌唱。那年豌豆差不多xx没有开花。 
 
盐务大臣的骆队在七百里以外的海湄走着。二嬷嬷的盲瞳里一束藻草也没有过。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嬉笑着把雪摇给她。 
 
一九一一年党人们到了武昌。而二嬷嬷却从吊在榆树上的裹脚带上,走进了野狗的呼吸中,秃鹫的翅膀里,且很多声音伤逝在风中,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那年豌豆差不多xx开了白花。陀思妥耶夫斯基压根儿也没见过二嬷嬷。 
1958.1.14 


19 战时-一九四二‧洛阳

春季之后
烧夷弹把大街举起犹如一把扇子
在毁坏了的
紫檀木的椅子上
我母亲底硬的微笑不断上升遂成为一种纪念

细脚蜂营巢於七里祠裡
我母亲半掩於去年很多鸽灰色的死的中间
而当世界重复做同一件事
她的肩膀是石造的

那夜在毁恨与瞌睡之间
一匹驴子竟夕哀鸣而一些士兵
走到窗下电桿木前展示他们的告示
石楠的繁叶深垂
据说是谁也没睡

而自始自终
他们的用意不外逼你去选一条河
去勉强找个收场
或写长长的信给外县你瘦小的女人
或惊骇一田荞麦

不过这些都已完成了
人们已倦於守望。而无论早晚你必得参与
草之建设。在死的营营声中
甚至--
已无须天使

民国五十一年五月一日


20 远洋感觉 
 
哗变的海举起白旗 
茫茫的天边线直立、倒垂 
风雨里海鸥凄啼着 
掠过船首神像的盲睛 
(它们的翅膀是湿的,咸的) 
 
晕眩藏于舱厅的食盘 
藏于波罗蜜和鲟鱼 
藏于女性旅客褪色的口唇 
 
时间 
钟摆。秋千 
木马。摇篮 
时间 
 
脑浆的流动、颠倒 
搅动一些双脚接触泥土时代的残忆 
残忆,残忆的流动和颠倒 
 
通风圆窗里海的直径倾斜着 
又是饮咖啡的时候了 
1957.8.14 


21 死亡航行

礁区 死亡航行十三日
灯号说著不吉利的坏话
钟响著
乘客们萎缩的灵魂
瘦小的舌苔般的
胆怯地寄生在
老旧的海图上、探海锤上
以及船长的圆规上
钟响著
桅杆幌动
那锈了的风信鸡
啄食著的星的残粒
而当晕眩者的晚祷词扭曲著
桥牌上孪生国王的眼睛寂寥著
xx剂也许比耶稣还要好一点吧


22 船中之鼠
 
看到吕宋西的灯火
就想起住在那儿的灰色哥儿们
在愉快的磨牙齿

马尼拉,有很多面包店
那是一九五四年
曾有一个黑女孩
用一朵吻换取半枚胡桃核

她现在就住在帆缆舱里
带着孩子们
枕着海流作梦
她不爱女红

中国船长并不赞成那婚礼
虽然我答应不再咬他的洋服口中袋
和他那些红脊背的航海书

妻总说那次狂奔是明智的
也许,猫的恐惧是远了

我说,那更糟
有一些礁区
我们知道
而船长不知道

当然,我们用不着管明天的风信旗
今天能够磨磨牙齿总是好的


23 无谱之歌

像鹁鸽那样地谈恋爱吧,
随便找一朵什么花插在襟上吧,
跳那些没有什么道理只是很快乐的四组舞吧,
拥抱吧,以地心引力同等的重量!
旋转吧,让裙子把所有的美学荡起来!
啊啊,过了五月恐怕要忧郁一阵子了。
(噢,娜娜,不要跟我谈左拉)
把人生仅仅比做番石榴的朋友未免太简单了一点吧;
我要不知道为什么的出海了,
你要画金色和青色的裸体了,
他要赶一个星夜的诗了,
总之过了五月恐怕要忧郁一阵子了。
啊啊,搂她很多人搂过的腰肢吧!
(噢,西蒙,踏古尔蒙的落叶去吧)
跟月光一起上天堂去。
跟泉水一起下地狱去。
结婚吧,草率一点也好,
在同一个屋顶下做不同的梦吧,
亲那些无聊但不亲更无聊的嘴吧!
(噢,绿蒂,达达派的xx射出来的真是音乐吗?)
啊啊,风哟,火哟,海哟,大地哟,
战争哟,月桂树哟,蛮有意思的各种革命哟,
用血在废宫墙上写下燃烧的言语哟,
你童年的那些全都还给上帝了哟。


24 水手·罗曼斯

这儿是泥土,我们站着,
这儿是泥土
用法兰西鞋把春天狠狠地踩着
从火奴鲁鲁来的蔬菜枯萎了
巴士海峡的贸易风转向了
今天晚上我们可要恋爱了
就是耶稣那老头子也没话可说了
我们的咸胡子
我们刺青龙的胸膛
今天晚上可要恋爱了
就是那耶稣老头子也没话可说了
船长盗卖了我们很多春天
把城市的每条街道注满啤酒
用古怪的口哨的带子
捆着羞怯的小鸽子们的翅膀
在一些肮脏的巷子里

——就是这么一种哲学
把所有的布匹烧掉
把木工、锻铁匠、油漆匠赶走
(凡一切可能制造船的东西!)
并且找一双涂寇丹的指甲
把船长航海的心杀死

——就是这么一种哲学
船长盗卖了我们很多春天
快快狂饮这些爱情
像雄牛那样
如果在过去那些失去泥土的夜晚
我们一定会反刍这些爱情
像雄牛那样
女人这植物
就是种在甲板上也生不出芽来
而这儿是泥土,这儿出产她们,这儿是泥土
女人这植物
船长盗卖了我们很多春天
用法兰西鞋把春天狠狠地踩着
我们站着,这儿是泥土,我们站着


25 酒巴的午后 
 
我们就在这里杀死 
杀死整个下去的苍白 
双脚蹂躏瓷砖上的波斯花园 
我的朋友,他把栗子壳 
唾在一个无名公主的脸上 
 
窗帘上绣着中国塔 
一些七品官走过玉砌的小桥 
议论着清代,或是唐代 
他们的朝笏总是遮着 
另外一部份的灵魂 
 
忽然我们好象 
好象认可了一点点的春天 
虽然女子们并不等于春天 
不等于人工的纸花和隔夜的残脂 
如果你用手指证实过那些假乳 
用舌尖找寻过一堆金牙 
 
而我们大口喝着菊花茶 
(不管那采菊的人是谁) 
狂抽着廉价烟草的晕眩 
说很多大家闺秀们的坏话 
复杀死今天下午所有的苍白 
以及明天下午一部份的苍白 
是的,明天下午 
鞋子势必还把我们运到这里 
1958.2.4. 


26 苦苓林的一夜

小母亲,捻这些茴香草吧
小母亲,把你的血给我吧

让我也做一个夜晚的你
当露珠在窗口嘶喊
耶稣便看不见我们
我就用头发
盖著,盖著你底裸体
做衣裳,使你不再受苦

且也嫉妒著
且也呢喃著
--关於别的草儿
当黄昏星乍现
滋生在街灯下
阻拦行人的
喧呶的草儿
那种危险的感觉
就是带刈草机也不要去的
那种感觉的危险

就这样在双枕的山岬间
犹似两只晒凉的海兽
让灵魂在舌尖上
缠著,绞著,黏著
以毒液使彼此死亡
〔等天亮了,我们便再也听不到房东太太的楼梯响……〕

然后就走,顺著河
用鸭舌帽把耳环遮起
像一个弟弟
带我去看潮,看花
然后再走,顺著河
越过这夜,这星
这黑色的美
越过这床单
床单原是我们底国
小母亲,把我的名字给你吧
小母亲,把你的名字给我吧


27 在中国街上 
(指China Town即唐人街——河注) 

梦和月光的吸墨纸 
诗人穿灯草绒的衣服 
公用电话接不到女娲那里去 
思想走着甲骨文的路 
陪缪斯吃鼎中煮熟的小麦 
三明治和牛排遂寂寞了 
诗人穿灯草绒的衣服 
 
尘埃中黄帝喊 
无轨电车使我们的凤辇锈了 
既然有煤气灯,霓虹灯 
我们的老太阳便不再借给我们使用 
且回忆和蚩尤的那场鏖战 
且回忆嫘祖美丽的缫丝歌 
且回忆诗人不穿灯草绒的衣服 
 
没有议会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仲尼也没有考虑到李耳的版税 
飞机呼啸着掠过一排烟柳 
学潮冲激着剥蚀的宫墙 
没有咖啡,李太白居然能写诗,且不闹革命 
更甭说灯草绒的衣服 
 
惠特曼的集子竟不从敦煌来 
大邮船说四海以外还有四海 
地下道的乞儿伸出黑钵 
水手和穿得很少的少女调情 
以及向左:交通红灯;向右:交通红灯 
以及诗人穿灯草绒的衣服 
 
金鸡纳的广告贴在神农氏的脸上 
春天一来就争论星际旅行 
汽笛绞杀工人,民主小册子,巴士站,律师,电椅 
在城门上找不到示众的首级 
伏羲的八卦也没赶上诺贝尔奖金 
曲阜县的紫柏要作铁路枕木 
要穿就穿灯草绒的衣服 
 
梦和月光的吸墨纸 
诗人穿灯草绒的衣服 
人家说根本没有龙这种生物 
且陪缪斯吃鼎中煮熟的小麦 
且思想走着甲骨文的路 
且等待性感电影的散场 
且穿灯草绒的衣服 
1958.11.   


28 巴比伦



29 阿拉伯



30 耶路撒冷



31 希腊



32 罗马 
 
今年春天是多么寂寞呀 
断柱上多了一些青苔 
这是现代 
 
味吉尔的诗投下很多影子 
象泪痕 
苦柏树也投下很多影子 
 
有人踱到杰帕斯河 
采一束蒲公英遮着眼睛 
整整的哭泣了一个下午 
杰帕斯河也哭泣了一个下午 
没有发现一个古拉丁的女子 
燕子的喙也没有噙来什么 
只有羊儿们在嚼草,在嚼草 
只有羊儿们摇着项铃,摇着项铃 
嚼嚼草,摇摇项铃 
摇摇项铃,嚼嚼草 
 
远行客下了马鞍 
说是看见一颗酸枣树 
从颓倒石像的盲瞳里长出来 
结着又瘦又涩的枣子 
 
而金铃子唱一面击裂的雕盾 
不为什么的唱着 
鼹鼠在嗅古代公主的趾香 
不为什么的嗅着 
 
羊儿们在嚼草,在嚼草 
味吉尔投下很多影子,很多影子 
杰帕斯河哭泣一个下午,哭泣一个下午 
这是现代 
断柱上多了一些青苔 
今年春天是多么寂寞呀 
1957.3. 


33 巴黎

奈带奈霭,关于床我将对你说甚么呢?
——A·纪德


你唇间软软的丝绒鞋
践踏过我的眼睛。在黄昏,黄昏六点钟
当一颗陨星把我击昏,巴黎便进入
一个猥琐的属于床第的年代

在晚报与星空之间
有人溅血在草上
在屋顶与露水之间
迷迭香于子宫中开放

你是一个谷
你是一朵看起来很好的山花
你是一枚馅饼,颤抖于病鼠色
胆xxxx悉][穴卒]的偷嚼间

一茎草能负载多少真理?上帝
当眼睛习惯于午夜的罂粟
以及鞋底的丝质的天空,当血管如菟丝子
从你膝间向南方缠绕

去年的雪可曾记得那些粗暴的脚印?上帝
当一个婴儿用渺茫的凄啼诅咒脐带
当明年他蒙着脸穿过圣母院
向那并不给他甚么的,猥琐的,床第的年代

你是一条河
你是一茎草
你是任何脚印都不记得的,去年的雪
你是芬芳,芬芳的鞋子

在塞纳河与推理之间
谁在选择死亡
在绝望与巴黎之间
唯铁塔支持天堂
1958年7月30日


34 伦敦



35 芝加哥

铁肩的都市
他们告诉我你是淫邪的
——C·桑德堡


在芝加哥我们将用按钮恋爱
乘机器鸟踏青
自广告牌上采雏菊,在铁路桥下
铺设凄凉的文化

从七号街往南
我知道有一则方程式藏在你发间
出租汽车捕获上帝的星光
张开双臂呼吸数学的芬芳

当秋天所有的美丽被电解
煤油与你的放荡紧紧胶着
我的心遂还原为
鼓风炉中的一支哀歌

有时候在黄昏
胆小的天使扑翅逡巡
但他们的嫩手终为电缆折断
在烟囱与烟囱之间

犹在中国的芙蓉花外
独个儿吹着口哨,打着领带
一边想着我的老家乡
该有只狐立在草坡上

于是那夜你便是我的
恰如一只昏眩于煤屑中的蝴蝶
是的,在芝加哥
唯蝴蝶不是钢铁

而当汽笛响着狼狈的腔儿
在公园的人造松下
是谁的丝绒披肩
拯救了这粗糙的,不识字的城市……

在芝加哥我们将用按钮写诗
乘机器鸟看云
自广告牌上刈燕麦,但要想铺设可笑的文化
那得到凄凉的铁路桥下
1958年12曰16日


36 那不勒斯:一九四三年所见(不全)

他们的小手甚至握不住 
去年夏天所发生的事 

以及今年夏天所发生的事 
在钢骨水泥比晚祷词还重要的年代 
越过炮衣的鼠灰色,神将瞧见 
孩子们可能的父亲,垂着头 
(忽然失去了他们底国家应有的英名) 

第二天他们又将 
被放出去毁坏一切 
那些包裹在丝绸衫中 
用银匙敲击杯沿呼唤黑仆的 
为鼻烟弄苍白了的生涯 
神将瞧见,他们 
以枪刺在自己影上 
划着十字。 划着那不勒斯 
比毒玫瑰更坏 
更坏的未来


37 佛罗棱斯(不全)

中国海穿着光的袍子, 
在鞋底的右边等我。


38 西班牙



39 印度

马额马呵
用你的袈裟包裹著初生的婴儿
用你的胸怀作他们暖暖的芬芳的摇篮
使那些嫩嫩的小手触到你峥嵘的前额
以及你细草般庄严的鬍髭
让他们在哭声中呼喊著马额马呵
  
令他们摆脱那子宫般的黑暗,马额马呵
以湿润的头髮昂向喜马拉雅峰顶的晴空
看到那太阳像宇宙大脑的一点磷火
自孟加拉幽冷的海湾上升
看到珈蓝鸟在寺院
看到火鸡在女郎们汲水的井湄
让他们用小手在襁褓中画著马额马呵
  
马额马,让他们像小白樺一般的长大
在他们美丽的眼睫下放上很多春天
给他们樱草花,使他们嗅到郁郁的泥香
落下柿子自那柿子树
落下苹果自那苹果树
一如你心中落下众多的祝福
让他们在吠陀经上找到马额马呵
  
马额马呵,静默日来了
让他们到草原去,给他们神圣的饥饿
让他们到暗室裡,给他们纺锤去纺织自己的衣裳
到象背上去,去奏那牧笛,奏你光辉的昔日
到仓房去,睡在麦子上感觉收获的香味
到恒河去,去呼唤南风喂饱蝴蝶帆
马额马呵,静默日是你的
让他们到远方去,留下印度,静默日和你
  
夏天来了呵,马额马
你的袍影在菩提树下游戏
印度的太阳是你的大香炉
印度的草野是你的大蒲团
你心裡有很多梵,很多涅槃
很多曲调,很多声响
让他们在罗摩耶耶的长卷中写上马额马呵
  
杨柳们流了很多汁液,果子们亦已成熟
让他们感觉到爱情,那小小的苦痛
马额马呵,以你的歌作姑娘们花嫁的面幕
藏起一对美丽的青杏,在缀满金银花的髮髻
并且围起野火,诵经,行七步礼
当夜晚以槟榔涂她们的双唇
凤仙花汁擦红他们的足趾
以雪色乳汁沐浴她们花一般的身体
马额马呵,愿你陪新娘坐在轿子裡
  
衰老的年月你也要来呵,马额马
当那乘凉的响尾蛇在他们的墓碑旁
哭泣一支跌碎的魔笛
白孔雀们都静静地夭亡了
恒河也将闪著古铜色的泪光
他们将像今春开过的花朵,今夏唱过的歌鸟
把严冬,化为一片可怕的宁静
在圆寂中也思念著马额马呵
  
註:印人称甘地為马额马,意為「印度的大灵魂」。


40 C教授

到六月他的白色硬领将继续支撑他底古典
每个早晨,以大战前的姿态打着领结
然后是手杖,鼻烟壶,然后外出
穿过校园依旧萌起早岁那种
成为一尊雕像的欲望

而吃菠菜是无用的
云的那边早经证实甚么也没有
当全部黑暗俯下身来搜索一盏灯
他说他有一个巨大的脸
在晚夜,以繁星组成
1960年8月20日


41 水夫

他拉紧盐渍的绳索
他爬上高高的桅杆
到晚上他把他想心事的头
垂在甲板上有月光的地方

而地球是圆的

他妹子从烟花院里老远捎信给他
而他把她的小名连同一朵雏菊刺在臂上
当微雨中风在摇灯塔后边的白杨
街坊上有支歌是关于他的

而地球是圆的
海啊,这一切对你都是蠢行
1960年8月26日


42 上校

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
自火焰中诞生
在荞麦田里他们遇见{zd0}的会战
而他的一条腿诀别于一九四三年

他曾经听到过历史和笑

甚么是不朽呢
咳嗽药刮脸刀上月房租如此等等
而在妻的缝纫机的零星战斗下
他觉得{wy}能俘虏他的
便是太阳
1960年8曰26日


43 修女

且总觉有些什么正在远远地喊她 
在这鲭鱼色的下午 
当拨尽一串念珠之后 
总觉有些什么 

而海是在渡船场的那一边 
这是下午,她坐着 
兵营里的喇叭总这个样子的吹着 
她坐着 

今夜或将有风,墙外有曼陀铃 
幽幽怨怨地一路弹过去---- 
一本书上曾经这样写过吧 
那主角后来怎样了呢 

暗忖着。 遂因此分心了 ……
闭上眼依靠一分钟的夜 
顺手将钢琴上的康乃馨挪开 
因它使她心痛


44 坤伶

十六岁她的名字便流落在城里 
一种凄然的韵律 
 
那杏仁色的双臂应由宦官来守卫 
小小的髻儿啊清朝人为她心碎 
 
是玉堂春吧 
(夜夜满园磕瓜子儿的脸!) 
 
“苦啊······” 
双手放在枷里的她 
 
有人说 
在佳木斯曾跟一个白俄军官混过 
 
一种凄然的韵律 
每个妇人诅咒她在每个城里 
196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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