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干

                              烘干

 

晚饭已经吃好。她穿上围裙,戴上罩袖,用一枚夹子别住滑下来的刘海,开始忙碌起来。

先把餐桌上的碗筷转移到灶台上。儿子来帮忙了,捧起两只油腻腻的碗,像一只小袋鼠跳跃到厨房。她一把夺过碗说:“快去写作业,别像昨晚那样磨蹭到九点半。”儿子不情愿地嘟囔着,扛起那个沉重的书包走向自己的小房间。儿子刚刚上一年级,可是完成每晚的家庭作业,比盖一幢高楼还麻烦,几乎天天折腾到九点后。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等帮他穿好衣服,他的眼睛还没睁开。

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年冬天漫长得像巴以问题。北方遭遇前所未有的暴雪,南方则是连绵不断的冬雨。这样的阴雨天气,家里的太阳能热水器成了摆设。她拿起热水瓶,发现里面一点热水也没有。伸进冰冷的水里洗碗,这是她不情愿的。她开始叫唤男人。“没热水了,快烧点热水……”可是,男人没有反应。她又提高声音喊了一次。总算听到一个回应,“不要吵我,烦婆娘,今天晚上不把这份总结搞定,今年年底就甭想拿奖金了……”

无奈,她只好去烧水。家里的烧水杯容量小但功率大,不到五分钟,一杯水就开了。每次灌水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去看一下底盘上那块小小的电热片。她知道,只要手轻轻地碰触那块小金属片,自己就会在瞬息间灰飞烟灭。可是,不知怎的,每次看见那电热片,心里总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骚扰。她很害怕自己心头冒出这么该死的意念。

趁着烧水的空隙,她马不停蹄跑到房间里铺两张床的被子。每天早上,全家人最赶时间。尽管她和男人天蒙蒙亮就起床,但是做好早饭,伺候儿子穿戴洗涮,等吃饭完毕,时间已快七点了。常常来不及刷碗,来不及铺床叠被,就急急地出门。于是,每晚回到家,总是看到厨房里碗筷横陈,床席上被枕乱翻。因为要做的家务实在太多,她只能采用这种统筹方法了。

一杯水灌入热水瓶后,第二杯水继续坐上电热片。她又急急跑到洗衣房里,看看有没有干的衣服可以收下。连续十天的阴雨天气,短短的晾衣杆上天天挂满衣服,那些衣服前胸贴后背,都快窒息了。可是,每天换洗下来的湿衣服还是含着水滴,奋不顾身地挤进来。那样子像赶末班车似的,仿佛挤不上这一趟,就没有下一趟了。

看到衣服,她猛想起有些衣服还在烘干机里。早上赶着去上班,她匆匆拔掉电源插头就走,还没来得及看衣服是否烘干了。这个烘干机是上个月刚刚买的,很贵,花掉她近一个月的工资。买这个机器时,男人极力反对。理由非常简单,男人认为衣服是靠太阳晒的,用烘干机烤,还会有形吗?她撇撇嘴说:“你怕没形,不烤你的衣服得了,我和儿子可没这么讲究。我实在受不了衣服阴晾着不干,穿到身上冰块一样冷。”然后,她又列举外国人的生活习惯,他们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在烘干机里,从来不会湿嗒嗒的,像万国旗一样挂在空中。后来,男人就答应了。烘干机买回来后,细读说明书,才发现原来使用起来也挺麻烦。更叫人肉痛的,它是只电老虎。烘干六七件潮湿的衣服,最起码要一个半小时,耗电两三度。上个月,她{dy}次烘衣服,足足弄了两个多小时。男人见她这么折腾,又说风凉话了,说那玩意既耗电又费时,为了几件衣服,整个人都要赔进去了。

“把整个人都赔进去了!”现在,她又想起这句话,嗡嗡地耳鸣了一下。

 

 

突然,儿子的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仿佛有重物落在地上。她跑过去看,只见儿子全身武装,挂满了玩具刀枪,正努力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转椅。“不做作业,你在干什么?”她生气地叫道。儿子露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为自己辩护,使劲扶地上的转椅。可是,身上的武器太累赘,压得他扑通跪倒在地板上。她气冲冲地上去,一把拎起转椅,又拉起儿子。书桌上,摊满了练习卷,但儿子还没写几个字。

“等一会儿我再来看,如果还做了一点点,你小心!”走出儿童房的时候,她竖起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挥舞着,儿子看着她的脸,像脱衣服一样费力摘下身上的刀枪,重新握住铅笔。

她气鼓鼓地来到厨房。水槽里,不知什么时候拧开了自来水龙头,冷水已经溢出来了。她卷起袖子,深入冰冷的水里去抓槽底的活塞。水咕咕叫了几声,慢慢从活塞里流走了。几滴水溅起来,跳到她的脸上,她也没有伸手去擦。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漩涡,仿佛它像自己鼓胀起的心,一点点泄气。

{yt}又过去了……她有些颓然。不知怎的,每天涮洗晚饭碗的时候,她总会这样想。忙忙碌碌,日子过得像打仗,原来就是为了这{yt}三餐。可是,当三餐饭都下肚后,新一轮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早上天蒙蒙亮时起床,伺候好儿子,急急去上班;在单位里也是一刻不得闲,不是上课面对吵吵闹闹的孩子,就是下课改永远改不完的作业;然后下班接儿子、买菜、做饭,晚饭后这样洗洗刷刷,辅导儿子功课,一直忙到深夜……她常常在办公室里叹道;“累呀……”于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就呼应道:“忙呀……没意思呀……”

她突然想起今天在超市里碰到一个读初中时的女同学。那个同学,她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只记得当年的绰号叫“大馒头”。这个女生读初一时就发育了,两个乳房在没穿胸罩的花布衬衫里一抖一抖,几个坏坏的男生就叫她“大馒头”。“大馒头”不喜欢读书,上初二时跟着社会上的小混混到处跑。到初三还没毕业时,她跟着男朋友去外地做生意了。就是这么个当初被人看不起的女孩,现在走在她面前却富丽得像朵牡丹花。“大馒头”告诉她,她们家里老早就开电脑绣花坊。生意上的事,都是由老公打理,她除了偶尔查查帐本,基本不管事情。每天的生活,就是搓xx呀、做美容呀,健身呀,实在无聊时,再玩玩十字绣……“我女儿上初中了,在实验中学,晚上不回家的。我也不做饭,反正家里有阿姨帮我们做呢……”“大馒头”说话的时候,还是当年那种直率的口气。“读书的时候,你成绩那么好,我到现在都羡慕你。要是我女儿像你这样好,我就放心了……”临别的时候,“大馒头”邀请她去她们家做客。她们家在“芙蓉小区”,她知道那时县城{zh0}的小区。“大馒头”还邀她去做面膜。“我记得读初中时,你在我们女生中,皮肤是{zh0}的,现在看上去脸色可不太好呀……”

不知怎的,想起“大馒头”,她心里有些伤感。年轻的时候,她最不屑过这种无所事事的物质生活。可是现在,她情愿自己没读几年书,每天做个清闲的家庭妇女。在太阳底下,织织毛衣,跟一些女人无忧无虑地聊天。

 

 

烘干机像火车声轰隆轰隆响着。收拾完灶台后,她正想去看看衣服烘干了没有,儿子拿着一张小xx来找她了。“你自己检查过了吗?”她随口问,尽管她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儿子每次都说已经检查了作业,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怎样检查。儿子又跑回自己房间,他说他的作业多得像一百只老鼠。她湿漉漉的手捏着xx的一个角仔细看着,xx上都是给生字注拼音。才一年级{dy}学期,孩子就要掌握四百个生字,这是很有难度的。可是,没办法,别人家的小孩硬着头皮,每天分辨平舌音翘舌音前鼻音后鼻音,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行呢。她轻轻读着,时不时还翻开课本。其实,她早厌倦了这项工作,但是孩子还太小,只能每天做他的检验员。

“小宝,快过来,今天的拼音咋错得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做?”儿子跑过来了,一看她愠怒的脸,结巴着说自己已经检查过了,就是检查不出来。“还说认真做了,你连‘身体’的‘身’跟‘生活’的‘生’都没搞清楚?这两个字,我跟你说了一百遍都不止……”她的嗓子尖利起来,当她说到“止”这个字时,感到自己简直像个京剧演员,都在用假嗓了。儿子伸手来拿小xx,她白了儿子一眼道:“等我检查完,一并订正!”可是儿子并没有回去,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起一团橡皮泥,在手里捣鼓起来。“你就这样开始玩了……作业全都做完了?”她一把夺来橡皮泥,扔在地上。“我等你检查完再去……”儿子怯生生地说。“等个屁,你要等到半夜里去做,才舒服吗?”儿子蹲下身想捡橡皮泥,又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捡。

把儿子赶走后,她抓起一只铅笔,一个个圈着错题。每次看到一个,她就感到自己像被蜜蜂蛰了一口。对于儿子的成绩,她其实没有多少要求。一年级的小孩,很多家长要求考到95分以上,可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许因为自己也是做老师的缘故,她觉得孩子读书是有阶段性的。可是,这阵子她发现自己对儿子越没要求,儿子也越无所谓。上星期的一张数学卷,居然考了六十几分,全班除了两个智障儿童,就数儿子最差。儿子的老师打来电话很委婉地说,儿子已经在拖全班同学的后腿了。这时,她才发现听之任之是不行的。当她认真地管儿子学习时,发现儿子的读书还真是不上道。

她用笔尖点了一下注错的拼音,居然有十多个,其中的五个字昨天也错过一次。顿时,一股橘红色的火气渐渐从胸口漫上来,她感到儿子就像是自己班里某个屡教不改的学生,每次一看他的作业就冒火。“小宝,出来!你看看,又错了一塌糊涂……”儿子噔噔噔跑出来,忙不迭地拿过xx就跑。“错的全给你圈出来,自己去订正……每天起早摸黑,真不知道读了些什么,妈妈每天陪着你容易吗,也不好好努力……”她大声絮叨着,虽然这些话每天唠叨,根本没一点用处,但她还是忍不住要一句句说出口。

男人从书房里伸出头来说:“你能不能少唠叨两句呀,天天唠叨,吵死了……”他说着拉住了书房的玻璃移门。“吵个屁呀,你以为我想唠叨呀,有本事你管儿子去……”她气呼呼地说。她想起平时老公不写东西的时候,也是整晚对着电脑聊天玩游戏,从来不管儿子,越发生气了。“你搞清楚,儿子是你的,随你们家的姓,我替你养了这么大,还嫌我唠叨,没良心的东西……”渐渐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因为她已经跑到卫生间,去洗那些永远洗不完的内衣内裤了。男人是个爱干净的人,大冬天的还天天换内衣内裤和袜子。而且,还培养了儿子成为他的“接班人”。每天晚上自己洗澡,帮儿子擦身子,是他的必修课。于是,家里的几个洗衣盆里天天堆着父子俩的背心裤衩和臭袜。她就只能天天弓着腰在浴缸里,搓呀洗呀。就像一本书上说的那样“蹉跎年华,就是{yt}天一年年这样搓呀搓呀,搓得腰背都驼了!”

 

 

裤衩和袜子都要分开来,一一过清水。她搓着揉着洗着,儿子的小xx又递上来了。“妈妈,我都改好了,你看看,我去做数学了。”这一次,儿子学乖了。她捶捶酸痛的腰,在围裙上擦干湿手,眯着眼重新检查。可是,儿子的xx就像不合格的产品,她圈出的错音还有四个没改正。“小宝,你给我滚过来……”她厉声喊道。儿子磨蹭了半天才出来,原来他又偷懒去玩他的武器了,那张玩具弓挂在身上太紧,一直解不下来。“小畜生,你眼睛瞎了,还有四个没改呢……”她肚子里憋了大半天的气又窜上来了。她狠狠地将儿子身上的弓摘下来。由于用力太重,一不小心擦在儿子的耳垂上。儿子“哇哇”叫着,捂着耳朵刚想哭,看见她瞪着眼,吓得不该哭出声。“快滚,快去改好,你这个小畜生!”她把xx向儿子身上一扔,xx很委屈地落在地上。儿子含着眼泪捡起xx,像一只被踢伤的小狗逃走了。

还没等她把裤袜清洗完,小xx怯生生地又上来了。那张小xx弄得黑乎乎皱巴巴的,像一块刚刚擦过锅底的抹布。她抬头瞟了一眼儿子的脸,小脸脏兮兮的跟小xx没有什么两样。再看那四个错题,天哪,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一题改对,其他三题依旧错误,更可气的是其中“柳”字后面那个“丁”字的拼音已经被擦掉,而另一个“暖”字不但没有修改,还把它前面一个原本正确的“冷”字改错了……

“你找死呀……”她心底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伸出湿漉漉的手重重打在儿子的后脑上。“没脑子的畜生,你在读什么书呀……”她咒骂着,声音响得像恐龙。她感到火把自己的身体点燃了,心里滚烫的岩浆冒着气泡不断涌上来涌上来……儿子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用黑乎乎的铅笔手抹着同样肮脏的脸,顿时脸上流成了一条淤泥河。她用手指戳着儿子的脑门威胁道:“不许哭,再哭一声把你的书包从四楼扔下去!”可是,儿子的哭音像失灵的车子一下子刹不住。她果真拎起书包向南窗走去,儿子的书包很重,但她还是用双手奋力举到窗台上。“妈妈,你不要扔,你不要扔我的书包,我去改……”儿子跑过来,几乎扑倒在她脚下。“我一定认真改了……你不要扔……”儿子哭喊着伸出双手来抢自己沉重的书包。

“你认真学习了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你以为我每天陪你容易呀……你以为我没有自己的事吗……我不累呀,天天陪着你学习……”

“你以为我是家里的机器人,白天上班给你们挣钱,晚上烧饭洗碗洗衣服,还管你读书……”

“你以为你们爷儿俩是老爷少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来到这里就是给你们做保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

“我凭什么每天累死累活给你们两只狗卖命,我不知道玩电脑打游戏搓xx呀,我不知去做面膜练瑜伽绣十字绣呀,你们这些狗东西……”

“什么都是想当然的,从明天起,老娘啥也不管了,要吃饭自己烧,换下的臭袜自己洗,还有……桌子你们擦,地板你们拖,如果再让我洗衣服,把你们的衣服全部扔在马桶里,抽下去……”

“你们这些畜生,狗东西,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老娘的感受了,难道老娘不是人呀……”

她一句句大声咒骂着,像一条疯狗在狂吠。她的手还是湿漉漉的;她的罩袖因为刚才灌进了水,手腕和手臂冰冷冰冷;她的围裙沾满了油迹,一点点就像她飞溅的唾沫星子。她越骂越生气,越骂头顶的火烧得越旺。骂着骂着,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骂谁。这样的场景这么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出现过。在学校里,当学生们屡教不改,一次次伤透她的心时,她也很想这样咒骂,但是她不敢。毕竟学生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她必须保持自己的教师形象。在大街上,当她为缺斤短两,与那些奸猾的小商贩理论时,她也很想这样咒骂,但是她没有。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实在不想为一两块钱跟人撕破脸……那么,还在哪里呢?她恍恍惚惚地仿佛在梦中,在梦中她也常常这样歇斯底里地咒骂着,把日复一日的疲劳厌倦,像郁结在河中的浮草一把一把扯出来……

摆在洗衣房门口的烘干机一直在轰隆轰隆地吼着,但她忘情地咒骂着,根本没有听到它雷鸣般的响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有冷风灌进来,她也没有感觉到。儿子噙着泪水,傻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小声抽泣着,捏着小xx回到自己房间,不敢再出来。她还在咒骂,嘴里的珠炮迫不及待地一个接一个射出来。她下意识摸摸被心火烧红的脸,感觉自己像跳进了一条愤怒的河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咒骂。因为她感到自己的嗓子也像着了火,越来越干越来越痛,喉咙几乎咽不下唾沫。她突然发现自己回家后,没有喝过茶。而白天在学校里,她几乎每一小时就要往喉咙里灌一杯白开水。她气呼呼地找到自己的杯子,去里面的卫生间倒茶。路过书房的时候,用愠怒的目光朝里面白了一眼。可是,书房里不见男人,只见书桌上散乱着一些资料,电脑的屏幕上闪动着像万花筒一样炫目的屏保图案。突然,她心里一惊,像被冷水泼了一下。她快步走到里面的卫生间,不见男人。她又跑到自己的卧室,仍然没有。客房,儿童房,客厅,外卫生间,洗衣房……统统没有。男人像一只大鸟无声无息地飞走了!

“小宝,你爸去哪里了?”她只能走进儿童房问儿子。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害怕。儿子仰头快速瞟一眼她的脸,怯生生地说:“爸爸刚才走出去了……”“什么时候?”她的嗓子又尖起来。儿子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作业本。“你说,他死到哪里去了?”她一把抓起儿子的胳膊,她感到刚刚退下去的岩浆又喷上来了。儿子的眼圈红了,带着哭音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终于明白男人跑出去了,就在她刚才喋喋不休咒骂的时候。她放下儿子,跑到客厅,才发现家里的门已经打开,现在只是虚掩着。她拉开门,不假思索冲出去。一股冷风像冰冷的蛇钻进身体,让她感到身体犹如一块烧红的炭猛地扔进冷水里。噔噔噔,她扶着楼梯不锈钢扶拦往下冲,好像男人就在一楼,她来得及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妈妈,你不要走……妈妈……”当她跑到二楼的时候,楼道上传来儿子的哭音。那凄楚恐惧的声音一下子刺进她的心脏。她停止了奔跑,犹豫了一下,转身上楼。她的脚是那么无力。

来到客厅,她抓起电话拨响了男人的手机。可是,她一连拨了五次,手机那头传来的都是反复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但她没有放弃,像上紧发条似的一次次拨号,仿佛电话是她{zh1}一根救命稻草,失去了,她就会淹死。当她不知拨了几十次时,突然对着空话筒吼叫道:“狗东西,有本事永远不回来……”然后,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心一阵阵痛,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撕裂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不断问自己,可是回答自己的,除了脸上流淌不息的泪水,什么都没有。她不明白刚才为什么要疯子般咒骂,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哭泣,难道男人真的会永远不会回来吗?她尽情地哭着,仿佛把心里所有的气愤劳累恐惧全部倒出来,让心头整天绷紧的弦彻底松弛一回——自己这根弦迟早要绷断了!

“妈妈,你不要哭了……”儿子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小宝……”她一把抱住儿子,更加肆无忌惮地哭起来。“妈妈,爸爸会回来的……”儿子在她怀里带着哭音颤抖着,而后又像个小男人再一次拿起纸巾擦她的眼睛。

屋子里一片凌乱。儿子的作业本散在茶几上,玩具武器躺在地上。厨房的台面上浮着一汪水,卫生间洗衣盆里内裤袜子还漂浮着。地上湿漉漉的到处是脚印,几个拖把粘满蝌蚪般的小尘土,烘干机还在轰隆轰隆地搅拌着。

突然,一股焦臭味迎面袭来,烘干机卡拉一声就不动了。她恍恍惚惚地,突然想起衣服还没从烘干机里拿出,急忙擦干眼泪跑去看。她打开烘干机的盖子,手刚刚碰到衣服就烫得缩回来。她猛然想起那些衣服已经高温烘了两个多小时了。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她发现自己的一件羊毛衫缩得像一堆落在泥地上的枯叶……

 

 

 

 

 

 

 

                                 (2010-2-4初稿)

                                  (2010-2-27初改)

                               (2010-3-4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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