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树森
甜草中药名叫甘草,根茎含草甜素。入药,君臣佐使,少不了它。药用之外,还是生态建设一宝。西北的甜草什么样没见过,欧亚甘草什么样也仅从书上略知一二,对科尔沁沙地的甜草可有解不开的情缘。
老一辈是从下荒逃荒到上荒的,下荒指辽宁西部,上荒指今天内蒙古东部一带。上荒下荒的甜草不一样:下荒的甜草主茎下粗上细,上荒的甜草主茎下细上粗。这是因为地力不同:下荒土上薄下厚,土成;上荒土上厚下薄,土不成。
挖甜草,找主根难。坨坡子上长着东一嶙子西一嶙子象黄豆茎叶样的甜草秧,有的茁壮茂盛,挖下去,却是“须子”;有的身量不高,长的劲劲的,挖下去,可能有大“疙瘩”——主根的顶端。见到疙瘩再往下挖,就知道根茎的粗细了。别看有的疙瘩大,主根却极细,这叫“谎疙瘩”,没有挖的价值。有时碰到手指粗细的主根挤在一个坨坡子上,这叫赶上“窝子”了。你就挖吧,一个粗主根接着一个粗主根,有的赶上锨杠粗了。
挖甜草了,先围主根一圈挖下去,象掏耳朵眼一样,一锨一锨地掏上成百上千下。如发现主根粗,扎的深,就要打凳子。就是挨着主根先挖一个半米多深的坑,再站在坑里往下挖。挖甜草是个艰难而又枯燥的累活,是意志与体力的较量。没遍数重复弯下腰再直起来,直起腰再弯下去这样单调动作,真有些象古希腊神话里推巨石的西西弗一样。一锨掏下去,不可能带出一锨土。若遇旱年头,挖一锨,淌回去大半锨沙子。人要耐下心来,要时刻仔细,不能碰破主根表皮,表皮破了,就上不了等级。
挖甜草是个苦活,火热的太阳针扎一样地晒,大地像烘干锅子一样地烤,人渴得噪子直冒烟。当时装水的器具是一个玻璃“洋棒子”,{yt}喝的水都在其中,喝没了就没了。忍受到实在不能忍受了,就奔高耸起坨子的洼外。挖下去,偶尔会渗出水来,黑色的水里游动着红身子绿脑袋的小虫子。渴得不管不顾了,双手捧起“水”,闭上眼睛喝下去。不一会,肚子就轰隆起来,那才叫饮鸩止渴呢。赶上瓢泼大雨,人立刻成了水鸡子,一道道雨幕隔住了视线,汗水泥水就分不开了。然而,活计是不能停的,再说你也无处避雨,要顶着雨不停地挖,挖,挖。
挖甜草难,累,苦。可是,当夕阳把沙坨子镶成古铜色,你把锨杠嵌入一大捆甜草,扛在肩头,手攥一把艾蒿甩打蚊虫,迈向通往小村的草径,你会忘却{yt}的火热干渴与劳累,心中会涌起武士拼搏归来般的自豪。
挖甜草要讲道德:须根不能挖,要靠须根生主根养主根。挖过甜草,要把坑子填上。不然,马、毛驴子掉进去会蹩坏了腿。甜草是宝贵资源,一根大拇指粗的主根得长十年,一根铁锨杠粗的得长百八十年,赶上老人参金贵了。听说现在有的人挖甜草不管什么主根须根,见根就挖,甜草大有绝根之势。春秋贤人管仲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这位大贤人心地过分善良,他不知道后来又出了一句名言叫“为富不仁”。
科尔沁沙地适应甜草生长,人们像种地一样耕耘稼穑。听说有个乡在一片沙坨子上种了老大一片甜草,长势极好。三年后收获了,没一根一根地挖,是用一种机器像搂柴草一样搂出来的。看来,以后大概就叫搂甜草不叫挖甜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