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服饰2
二、当前身体展示的羌族妇女服饰
    
     外来观察者常综合其在各地羌族中(图一)所见的土著服饰印象,或在更有限的田野范畴中归纳其印象,然后描述羌族服饰。各羌族自治州县文化单位中的羌、藏、汉族知识分子,也曾编辑出版如《中国四川羌族装饰图案集》的图册。在这样的建构中,或强调在多样分歧中的统一性,或强调典型而忽略变化与异端。然而,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目前穿著这色彩艳丽而又多变化的“传统羌族服饰”的几乎都是高山、深沟村寨中的妇女。如此透过妇女服饰,穿著者(村寨妇女)与旁观者(村寨男性、羌族城镇居民、汉族等)在各自的社会认同与区分体系中得到不同的经验与意义。也就是说,借着妇女服饰的展示与观察,一个在各种社会认同与区分体系中的人强调他(她)所属的村寨、山沟、区域、性别、世代、社会阶层与民族等认同。
    
     目前羌族妇女服饰的一致性,表现在年轻妇女色泽艳丽的长衫上。颜色多为红、绿、桃红或天蓝,在领与袖边上加上一段绣花布边。其它部分如领夹、头帕、围裙,及绣花图案上则表现相当的地方性差异。因此,从羌族知识分子的观点,羌族妇女服饰可分为几个不同的区域类型,如蒲溪、桃坪、三龙、黑虎、渭门、赤不苏、杨柳沟等(图二)。然而,这样的分类还是基于外在观察者的角度,以“物”与“物”之间的相似与相异来作综合归类。事实上,从村寨民众的观点,在服饰的头帕、围裙、腰带、花边等方面一个村有一个村的特点,一个沟有一个沟的特点;有时一个山上的上、下寨之间,一条沟中的阴山与阳山面村寨之间,在妇女服饰上都有些微的差别。这些微小的差别可能不引起研究者的注意,但在当地人的意识中却有非常的重要性。
    
     这个表现在服饰上的差异,与各地区、村寨的文化习俗与语言使用的纷歧现象是一致的。在语言学家的分类中,羌族语言分南部与北部方言,又各分成五个土语(孙宏开1983:429-54)。但是即使在同一土语区中,各村寨中的人彼此沟通还是感到吃力。同样的,他们说经常阴山面与阳山面的人讲话不同;上寨与下寨的人讲话不同。因此羌族人常说:“我们的话走不远。”在宗教仪式、年节习俗与其它文化特征上,各个沟与村寨的人群也意识到并刻意表现己群与他群的不同。因此当地流行的一句俗谚称这儿是“三里不同腔,五里不同俗”。
    
     有意义的是,羌族妇女服饰的地域性差异也的确让她们“走不远”。有些五十岁以上的妇女一生中没有出过村寨,或没有出过本村寨所在的沟;部分人最远也只到过茂县或汶川。她们的理由是,“每天都有活要做”;另一个理由便是,“因为穿的不一样,出去没有多远就到别人的地方了”。相反的,当今羌族男人,即使是在村寨中,穿的却是常见的中国西南乡间常见的男子衣物。不但看不出各地域羌族之别,也看不出与汉族农民有任何差别。至于为何如此,一位羌族男性报告人对我说得非常明白:“因为男人经常出去做活路,穿得中性些比较方便。”相反的,因为女人不用出远门,所以他们认为女人必须穿“道地的”本地传统服饰。事实上,在此社会中“女人必须穿道地的本地传统服饰”这样的社会规范,也规范了女人的活动范围。同样的情形也表现在语言上。男人们认为,男人说话灵活些、词汇丰富些,而且汉话说得很好;女人的话死板,汉话说不好。受过语言调查训练的羌族知识分子告诉我,所谓男人的话词汇丰富是因为用了许多邻近羌、藏语或汉语借词,事实上女人说的话还比较“传统”些。因此,“谁应穿本民族服饰”表现男、女性别区分,以及城镇居民与村寨居民的区分。
    
     当今羌族妇女的服饰,也表现各别群体中不同世代与年龄成员间的差异。以茂县太平附近高山村寨(牛尾巴、双泉等地)目前的情形来说,村寨中的小女孩在七、八岁之前,穿著的大多是购来的成衣。七、八岁至十二、三岁的女孩开始穿著“传统服饰”,但只限于特定的时间场合,如村寨中的祭典或过年时节。在其它时间她们还是穿著购得的外来成衣。而且,这时她们所穿著的“传统服饰”大多由现成的花布与绣花布边拼凑而成,显得杂乱无章。十三、四岁以上的少女,开始整年穿著“传统服饰”;而且,这时她们的服饰才与当地村寨的风格趋于一致(图三)。牛尾巴与双泉等地少女与年青妇女的服装颜色亮丽多彩,红、水红或天蓝色为主要色调。围裙、上衣的绣花图案较多、较密,且以“架花”(十字绣)为主;不包头帕。中年妇女开始穿著蓝、绿等较暗色的上衣,但仍保留绣花围裙,包黑色头帕。老年妇女则穿著以黑、蓝等色调为主的服装,不着绣花围裙,包黑色头帕    对于村寨中的男性(与部分女性)而言,妇女服饰还表达另一种区分:勤劳的女子与懒惰的女子。他(她)们认为,从女人身上所穿的衣服的缝绣工夫可以看出她的勤惰。也因此,每个女孩子到了十五、六岁都必需为自己做衣服。北川的报告人还有一种说法:
    
     五十年代以前包括初期,我们那还有信那个以白为善,以黑为恶,以红为喜,以蓝为天。男的可以包白帕子,女的就只能包黑帕子,就是女的是恶魔转来的。
    
     这是从当代羌族男子观点,以服饰所作的性别区分;至于这是不是五十年代北川羌族服饰上的一般现象则相当可疑3。然而,对于羌区城镇居民与羌族知识分子而言,这些村寨妇女服饰展示了更重要的区分——它们代表“羌族传统服饰”。就是这个,以及其它羌族传统文化特色,使得羌族成为不同于汉、藏与彝的独特民族。以下我将说明,以服饰而言这种鲜明的民族文化区分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并不存在。
    
     三、文献记忆中的羌族服饰:历史民族志考察
    
     如前所言,当今各地羌族妇女服饰都表现相当繁复的图案与炫丽的色彩。然而,由许多二十至四十年代的民族志记载中,我们知道当时岷江上游各区域村寨人群的服饰却相当朴素。二十年代初,在岷江上游地区宣教的英籍传教士ThomasTorrance指出,羌民有他们自己的民族织物;一种厚而耐磨的以麻编织的衣服。“一种古代的编织工艺仍用于制作床毯、毡帽、腰带与粗绒带,此种绒带被用于绑腿与做成衣服”4。年老的男人戴毡帽,无论男人女人都包头帕,只是男女的缠法不同(Torrance1920:23-24)。他又称,大部分的羌人“仍”穿白色麻制衣服,而且曾经全都如此。有些地区妇女配银环为头饰、耳饰;Torrance将之比拟为有如巴勒斯坦地区Ramallah妇女头上所配戴的银币饰(1937:36-40)。
    
     略晚,另一位西方民族学者DavidCrockettGraham对当时(二十至四十年代)羌民的服饰有更详细的描述(Graham1958:20-21):
    
     羌民一般穿著未染的麻布衣服,白色的或接近白色的,因为那是自然的颜色……。男女都缠绑腿……。男女都包头巾……。暗羊毛较暖的衣物在冷天穿著。第三种,通常是无袖的,由动物皮制成,毛留在皮衣上。有些羌民穿由汉人那买来的棉衣……。在有些地区,{zh0}的男女麻衫由颈到腰有蓝布边,在这些简单的蓝布边上,绣上白色简单的星星、花朵及几何图案。男人与女人都系衣带。一般都是白色麻布,但在汶川与理番则有彩色精致图案的腰带。证据显示,汶川的羌民采借此种腰带自瓦寺,而理番的羌民采借自邻近的嘉戎。因为其它地区的羌民都没有做或佩这样的带子,但在瓦寺或嘉绒中却被普遍佩带。
    
     民国三十年,中国大学生边疆服务团在川西地区作调查,对于岷江上游土著服饰也有类似的描述。同样的,调查者认为羌人的服饰朴素;羌人的花腰带是习自瓦寺土司之民(川西调查记1943:23)。
    
     羌人服饰,无论男女,并无特别之形式可言。故由服饰观,无从知其为羌人。惟其衣料多用自种自织之胡麻布为之,工作时及无典礼时均服麻织布,访客及盛典始穿绵织及绸衣。男衣长衫,女衫较短,只及膝。男女腰间喜束带,理番县境多麻织带,汶川多毛织花带,此条显系学自汶川瓦寺土司之俗,因瓦寺土司系于明代迁来之藏人也。衣饰之素浅,与其娱乐之少,同为不解之心理象征,羌人女子之衣服除绵布及绸衣,用半寸宽之蓝布镶边外,别无任何装饰,凡色彩均属暗色。麻布衣裤即属素白,亦不沿边,男子衣饰之素浅,更无论矣。男女更有一无面山羊皮背心,棕色羊毛长背心,以御寒避雨之衣。女人之鞋,则与衣着,成一有趣之对照,因鞋无男女均有花彩,更以颜色辨别穿鞋者之身分地位……。女子卷髻头盖花巾,或黑布,幼女结辫,男子例将头前部发剃去,仅留中后部一部分短发俗称长根毛。女子无论老幼,均穿耳环,形式同内地,亦有悬大圈银耳环者,此显受藏人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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