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83年的冬天刚开始就特别的冷。那天,等我下班乘公交车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吃过晚饭,母亲就说:“今天我早班下班后,瑶瑶在家里,她要问我拿户口本,要和董建华登记结婚了。我问她你们结婚住在哪里?她说两个人都住各自单位的集体宿舍。你们说吧,我们这样跟她讲道理,分析利害轻重,她还是一意孤行,继续往来不说,现在要结婚了。”
我激动的跳了起来:“姐姐,你真是的,这个董建华有啥好,让你决定和他结婚。难道你就这样的品味,嫁个生活层次这样低的人?不要告诉我,你们之间有感情,从五月份接触到现在,见面也只有几次,不可能有感情的。你是在自己作践自己,认命只有这样的婚姻。”
“苏苏,坐下来,好好与你姐姐讲。不过,瑶瑶,我也搞不懂,你这样急着结婚为啥,是不是真的认为碰不到好的人啦。我一直再三跟你们讲,女孩子一结婚就像花一样,榭了!再说,结了婚,总不想离婚,所以一定要慎重。等等看,你才25岁,年龄不大,那个董建华,实在是各方面条件不行,不是我们强行不许你和他结婚,以后的生活是现实的呀,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权利,一定要选择好,等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父亲终于按捺不住,{dy}次听他说了这么多的话。
“你们是为我好,这些我知道。所有这些现实问题我们都考虑过了,也许我们结婚后会过一段艰辛的日子,分居两地、没有婚房、经济上也不够宽裕。但是董建华是个受过苦难的人,看重家庭生活,今后只要我们一起奋斗和努力,会生活好的。那次在上海,我已经收下董建华交给我的5000元存折和他母亲留下的一枚金戒子。因此,我们结婚就去登记一下,你们也不要给我钱和任何东西,先住宿舍,等以后两个人调到一起,有了房子再说。”姐姐不管不顾我们的感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母亲、我,三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苦口婆心地轮番劝说姐姐,父母的高压,我的情感,到后来的责骂,姐姐始终默默无语坐在那里,眼中泪珠不断。{zh1},母亲屈服了:“好吧,我们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明天我给你户口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怨恨姐姐辜负了心目中对她的美好愿望,临回房睡觉前,还对姐姐狠狠的瞪了一眼,想再和她说说,但是她把房门关起来了,不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站在窗前,看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已经将屋面和地面覆盖成厚厚一层。可我不感到冷,心中难以平复的激动。姐姐房间的灯也一直亮着,我想,她也在痛苦的思考吧。
第二天中午,母亲找到我单位,这让我非常惊奇和震动。母亲给拿着姐姐的日记本,翻到{zh1}一段给我看:“苏苏,昨晚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今天调休,翻看了你姐姐的抽屉,发现了这段日记,你看瑶瑶会不会真的这样做?”母亲自患病开刀后,脾气改了不少,对我们姐妹很少责骂了,特别在姐姐婚姻问题上的几次受挫后,她对姐姐的态度明显改变,平时说话也小心翼翼,怕引起姐姐不快。
12月15日
今天妈妈召集了家庭会,主要议程是要我断绝与董建华的关系,说为使我不走她的道路。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太听你们的话了,这个不好,就不要,那个不好也不要,这次看来又不得不听你们的了,这个说要和我拼命,那个说不要活了!我成了罪人,我有罪!
明天早晨起来,再看看这花花世界!用汽车撞死算了,咳!这样不好,害了驾驶员。还是喝我们实验室的氯化钠吧,据说是流进血液里的,无法挽救,这样更好,不连累任何人,静静地走吧。因为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别人。我这个人生来就命不好,生不逢时,降生给父母带来了不幸;恋爱婚姻屡遭不顺。我感到再生存下去毫无意义,很难改变我的命运了。我的身子骨是清白的,免得今后遭受不幸或非议,还是选择自己{wy}的道路吧!再见了父母!再见了妹妹!
我看到这里,全身发抖,对着妈妈大叫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早就应该去姐姐单位啊!”
等我们赶到姐姐单位时,整个单位空无一人,门卫说:都到医院去了。好几辆警车停在医院门口,很多人围观在急诊室病房前,窃窃私语,医生和护士穿梭奔跑,我拨开人群,看见姐姐躺在雪白的床单下,一双瞳孔已经放大。她拒绝医生的抢救,任由氯化钠在她的血管里漫游。望着姐姐天使般美丽的脸上,毫无留恋生命的神情,我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仿佛周围的世界不真实。
母亲在姐姐面前,连一句呼唤都没发出,就倒下了,被送到另一个急诊室抢救。等父亲赶来时,拉着姐姐的手:“瑶瑶啊,你为啥这样做?”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姐姐洁白的床单上,医生把父亲抬了出去。
深夜,姐姐缓缓地对我说:“妹妹,让我走吧!”决绝而坚定的去了。
如果说生命中的痛能够抹去的话,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很奇怪,爱哭的我,却没有一滴眼泪,并且,从此忘记了哭泣。
我为姐姐轻轻擦洗整理干净,洁白的内衣,洁白的高领毛衣,一条法兰并绒浅米色的毛料长裤,白色的棉袜上套一双新买的白色半筒皮鞋。然后,我给姐姐梳洗头发,并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剪下,编织在姐姐的发梢里,轻轻地跟姐姐说:“让我这缕青丝伴你一程,了却我们浓厚的手足之情吧!”
默默守在姐姐身旁,感觉她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变冷,我就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姐姐抛下我的理由?颤抖着双手再一次打开姐姐的日记:
11月9日
今天妹妹休息,她似乎要和我谈,可我不想面对妹妹,现在她讲的话让我无法承受。妹妹对我的婚姻抱有太高的幻想,所以,言语中常带刺的来激我。在我的生活中,没有朋友,找不到人可以商量。妹妹是{wy}信任的人,现在,连她都站出来反对我和董建华继续交往,看来我和他面临着死胡同了。
还是做个老姑娘吧,也许这样最适合我。能有这样大的决心吗?可是一旦你做了老姑娘,世人就会另眼看待了,觉得你古怪、有暗病、或犯了过错。总之,都是不幸的!
11月15日
不知何因,病了,感冒加高烧,几天不退。外加鼻出血,稍微动一下,就出血不止,让妈妈和妹妹担心极了,陪着去医院打止血针和吃止血药,结果一点作用也没有,找了认识的医生仔细检查后,方知鼻梁里的一根小血管破了。咳,出了那么多的血,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如果能生病死去也好,我活的太累了。
XX月XX日
.......
我抱起姐姐冰冷的躯体送到停尸房,漆黑的天空中,雪花纷飞,短短的十几步路,我走了不知道多久,多久......,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雪,在空中漫天飞舞,轻轻飘落,瞬间融化;好像姐姐一样轻轻地走了,飘落到另一个世界里。也许,这就是姐姐喜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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