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集景（3）：量尺寸

    1997年10月，我在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习。当时，学院还在昌平县某地，离北京城区很远。每到xx，学院就安排一辆大客车，把要进城的师生员工送进城，傍晚时再接回来。车就停在当时国家教委的门前，拐一个弯就到了西单，很方便。有一个xx，两个湖南的同学约我乘学院的交通车进城，可进城之后，他们便走亲戚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西单很热闹，一个人逛也不错。走着走着，一位女士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说：先生，您好。我打扰您一下，行吗？我很诧异，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要干嘛呢？打扰一下行吗？不是已经打扰了吗？还有什么行不行？打量了她一下，个头不高，农村打扮，很土。

    “哦，没问题。我可以帮您什么吗？”

    “谢谢。您的这件西服很好啊，您能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吗？”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西服，心里有些高兴。说起这件西服，还有一段小故事。那是在我到县政府后不久，省里下来挂职锻炼的一位副书记约我同去做西装，我欣然同意。可那位副书记又说：机关里还没有人穿西装，我们能穿吗？我说：为什么不能穿？不就是西装吗？心里还在想：不是要解放思想吗？如果一套西服都不敢穿，还说什么解放思想？还搞什么改革开放？回到家里跟老婆一说，老婆也怀疑：做西装可以，可是，你敢穿吗？我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西装吗？也真凑巧，老婆的一个学生初中毕业后学了缝纫，专做西服，手艺还很不赖。于是买了料子请那个学生做了一套西服，取回来后立即穿上，获得如潮好评。同事们也纷纷从衣柜里把西装拿出来穿上，女儿就表扬我说：爸爸领导机构服装新潮流。后来，我还穿着这套西服上北京观摩亚运会，也有人评价这套西服很不错，打听在哪里买的。

    那天站在西单街头时，“美女”这一现在几乎对任何女性都可以使用的称呼还没普及，称呼她小姐又似乎不大合适，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站在面前的这位女士，只好直接告诉她这套西服不是买的，是请人做的。

   “ 哦，做得真好。”她赞叹道，接着说：“我想给我先生做套西服，他的身材同您差不多，您一米八吧？身材也差不多。”

    我很惊讶她的眼力，以为她是要我帮他去试衣服，但不敢确定，便问道：“您的意思是......”

    “哦，是这样的，我想请您替我先生去量一下尺寸，可以吗？”

    “当然可以。在哪里量呢？”凭刚才逛街时的观察，我没看见附近有缝纫店。心想，到哪里去量啊？

    “不远，就在前面的巷子里，就在前面。”她好似怕我怀疑，赶紧说明并立即带路。

    只走了百多米，来到了我们停车的那个巷子的口上。进巷口的右手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士，手里拿着一条皮尺，正是缝纫师傅常用的那种。

    “喂，师傅，我请这位先生帮忙，你给量量尺寸吧。”

    这可真是希奇事！缝纫这一行，要不开店，要不上门，还从来没见过在街头流动经营的。我有了点怀疑，便十分注意。那被称为师傅的女子拿着皮尺在我面前站定，开始量尺寸，立马露出了破绽。{dy}，程序不对。我经历过的缝纫师傅量尺寸，没有从衣长开始的，这位女子却先量衣长。第二，她根本不记量出的尺寸，一味跟请我来的女士谈话，所谓量尺寸纯粹是演戏。她们谈什么呢？请我帮忙的女士从衣袋里掏出两张优待卷，对量尺寸的“师傅”说，这优待卷我只用一张，还有一张兑换现钱吧。“师傅”说，那不行，这优待卷不能兑换现金，不用就作废了。女士说，废了太可惜了，你就帮个忙吧。“师傅”说，这个忙我帮不到，你实在不用，可以送给别人啊。女士就回过头对我说，先生，那我就送给您吧，谢谢您替我先生量尺寸。我赶紧说，不用谢，不就是量一下尺寸吗，又没费我什么力。女士说，您别客气。这是优待卷，凭卷可以领取一件衣料，您看，就是靠墙放着的那些袋子，不要钱的。我早就瞧见靠墙根摆放着一列纸袋，商店里用来装商品的那种。我坚决不要，她坚持要送，并且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连同手里的那一张，一起递到我面前，说，不要多少钱的，每袋只要50元，您花100元就可以得到两件很好的衣料，很划算啊。她忘了自己刚刚说的不要钱的话，我则终于彻底清楚了她们的骗局。就在此时，又有几个50余岁的老太太围了过来，手里都拿着优待卷，我仔细扫描，有轻工部展销会的，有什么公司的，红、绿、蓝、黄，色彩不一。有的交了卷，提着袋子，兴高采烈地走了；有的则问“师傅”可否兑换现金。而那女士则还在纠缠，非要我接受她的优待卷。既然知其为骗局，我便有些恼怒了，但出于礼貌，不好发作，但声音则已现严厉，说，您量完了吧？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办。说完，掉头就走。走到西单大街的人行道上时，后面追上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问我：您没上当吧？那是一伙骗子。我说，没有。

     下午五点钟，我回到国家教委门口，那两个湖南同学已经先到。我正要把遇到骗局的事告诉他俩，其中的一位却抢先开口了：老陈，老*今天上当啦。老*立即抢过话头，说了自己上当的经过，其情节和我遇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并没有装模作样地让他量尺寸，把他滞留住以后，一个劲地夸他的衣服好看，领带好看，然后直接向他推介优惠购布料，他毫不犹豫地花200元买了两袋，送给他妹妹做礼物。到妹妹家打开一看，两个袋子里竟没有一块可作用的完整布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老*说：当时，那女的老是用手摸着我的领带，我就头昏脑胀，肯定是用了xx。我哈哈大笑，说，你们听听我遇到的故事不？

     过了一个星期，我去看望来京办事的教科院的同志们，在东长安街的地下通道里，再次遇到同样的骗子请我帮忙量尺寸。我说：对不起，大嫂（这次我知道称呼其为大嫂是最合适不过的），我曾经帮忙量过一次啦，现在有事，恕不奉陪。

     后来，想起这件事，忽然悟出一点哲理：那次量的其实不是衣服的尺寸，而是贪心的尺寸——骗子们的贪心和遇骗人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