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喜欢《情书》的女生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渡边博子那样,留着齐眉的短发?还是会像藤井树扎个高高的马尾,哐当哐当的踩着脚踏车,从巷子深处驶来。路旁的绿树,像一个人的青春,和着微风,饱满而轻快地舞动着。
我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把镶有蕾丝花絮的连衣裙晾到太阳底下,看它像秋千在风中飘荡,细小而柔软的心思,开在浮尘中。谁也无法辨认,它们的颜色。
纯白的颜色。就像桅子花的花瓣。
它们都属于去年的夏天。
去年夏天,我带着南方小城的潮湿涉水而来,你在更南的海边,浪花在你身后潮起潮落,我沉醉地看着,一句话也没有。
那么多的贝壳,散落在金色的沙滩上。我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阳光累得趴在海面上。傍晚的风扬起我的长发,你站在一抹余辉里,逐渐变远。
把一枚贝壳钉在心上。我在内心,吹咸腥的海风,扬洁白的浪花,轻唱蓝色的涛声。你一直明亮地温在我的心上,一刻都不曾老去。我不沾酒,想到你却忍不住醉了。
染过十月阳光的连衣裙,它悄悄地暖在看不到尽头的时光。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柜子深处,用一粒樟脑丸封住所有的记忆。
日子温吞,生活平静。一本书里就能看到人间万象,他们的眼睛里,全是没有结局的故事。
天空,有时晴空万里,有时黑云压境。熟悉的陌生人和陌生的朋友,他们重复出现在固定的路口和相同的时间段。
但谁也无法深入。内心是一口井。看似风平浪静,镜子里却隐藏着惊心动魄。每天,微笑着说你好或再见。天空,树叶大把地飘过,红颜一眨眼,青春便滚滚而过。
走在红绿相间的彩砖路上,梧桐树在头顶悄悄发芽,黑色的鸟群低低地飞过城市间密布的楼宇,街上的音像店里传出赵传的歌声。“我像一只小小鸟,想飞却飞不高”。飞起来又重重落下的哥哥,他把4月1日变成了永远的愚人节。往事如风,爱凉透骨头,程蝶衣还在唱“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咿咿哑哑的腔调,让我想起每天经过的胡琴房。
胡琴房挤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在一条幽深而狭窄的巷子里,巷子里铺着长年不见光的青石板,靠近墙角的石板边上长着绿色的苔藓,像老人脸上的岁月斑。
那些屋子,光线暗淡,剥落的木门虚掩着。我在傍晚的时候经过它们,余辉落在一隅黑瓦灰墙上,几个孩子围在一块空地上跳房子,看不出年龄的老人坐在院子里的瓜架下。胡琴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羞羞怯怯的从一扇对折的木门里探出脑袋。时光就此老去,胡琴声像一缕炊烟,在巷子里袅袅升起。一个布满了岁月沟壑的男声,唱得人心飘浮不定。戏词里全是上上个世纪的人物,长衫,圆口布鞋,青衣白发,发霉的爱恨情长,从湿漉漉的隧道里,一节一节地往外爬。
我有时会伫立在老槐树的阴影里,吹着凉凉的风,侧耳细听。传出琴声的屋子,有一扇窄小的木窗,窗上拉着块蓝布帘子,帘子上淡淡地散着桔黄色的光,一个人影投在上面,怀里抱着琴架,一跳一闪的,像影子戏。
院门上,一块白色的广告灯箱,是这条巷子里最亮的灯。上面用楷书写着“盲人xx”。
我从没有见过他。
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平静的生活着。我一直想念那些人。他们留在白衣黑裙的少年时代,他们藏在记忆的沙砾里,他们走在天涯海角,我一遍遍地抚摸他们,他们越来越茂盛,散发着鲜亮而朴实的坚韧气息。
你好吗!怀念一个人,没有风花雪月的肺腑之言,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
每个xx的上午,有阳光的上午或是灰蒙蒙的上午。我坐在图书馆三楼第六排第六个座位。窗外,广玉兰树婆娑着,厚厚的叶片摇动着寂静的空气,书页翻动的声音像山谷间的溪流,我多么想学一声鸟叫,留着博子的齐眉短发,那个清纯的女孩也许会回过头来。
我很久没有看到一个人的感动。那个女孩,她把眼泪滴在白纸黑字上。那是我看了无数次的《情书》。我想象着激荡她心房的场景,是博子跪在雪地里对着雪山呼喊“你好吗!”?还是藤井树看到少年画在书上的肖像,悄悄转过脸去?她伤感的是哪一幕呢?
她穿着绣有蕾丝花边的白色连衣裙,齐耳短发。是我少女时代的黑白照片。
我坐在她的侧对面,看她耸动着肩膀,旁若无人地小声啜泣。
那是曾经的我。现在,我已不再“为赋新词强说愁”。那些白衣飘飘的情怀,压在记忆的箱底,再也没有开启。
我穿着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衣,衣摆扎进宽松的牛仔裤里,长发束在头顶。
一个人去陌生的街道,买没有见过的吃食和玩意;讨厌唠叨,言简意骇地说话。把喜欢的书压在枕头底下,穿着月光睡觉。守着《八月照相馆》;和莲见站在麦田里,听莉莉周的天籁之音……
我还会路过琴房,我不曾见过拉琴的盲人;我还是会在清晨,坐上717路车从汉口奔往武昌,那个起早贪黑的司机,他从没收到乘客的问候;那个为着《情书》而流泪的图书馆女孩,我每个xx还会见到。我还是会想念,隔着千山万水,想念无法相遇的人。
生活哪里是好莱坞,就是萝卜青菜这样的平淡,都这样细微的活着,把那些风暴烧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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