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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是被冻醒的,很渴,身上乏的没有力气,抬手都有微滞的坠感。
在他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察到身边围了很多人,出了很多事。太乱,像戏台子被倒好时尖锐的嘈杂。可是印象里最清晰的,是一双紧紧握着他的手,体温传递的热度,烫的惊人,分外的清晰。
可是当光一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喧闹,没有热度——自然也没有人。
光一有点愣了,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手指尖滑过一摞凉的硬的东西,是那四块大洋,放在枕头边上,散发着锃亮的冷光。光一伸过手将大洋攥在手里,银子是冷的冻的,吸热,带着他的身体也一阵阵的打着冷战。
他抿了抿嘴唇,高烧过后嘴皮儿是很干很脆的,稍一用力就有腥甜的味道冲进了喉咙。
他突然的冲了出去,趿着鞋,带撒了银元响了一地面的叮叮当当。光一像一只受惊呛了毛的小兽,在院子里左冲右突,前厅、后院、正房、练功房、伙房、宿舍……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堂本刚也好,木村中居也好,东山纪之也好,戏班子和近藤的白事也好,都是假的,都是错的,都是虚幻的自己凭空捏想出来的。
如今,梦醒了。黄粱一夜,遍地的荒凉。
光一呆呆的坐在镜子前,化妆间里一片狼藉,有凌乱的剩颜料和毛笔横七竖八的散在台子上。光一随便抓了一根半秃的毛笔蘸了颜料勾脸。他没有用蜜水打底,湿的颜料涂在脸上刺的皮肤麻痒痒的难受。黑色的松烟,白色的铅粉,血色的朱红抹在额上仿如凝固的新伤。颜料涂上去很快就干了,绷着皮肤撕扯般的疼。光一觉得这样很好,身体很疼的话,就不会去乱想其他的。
他起来的时候觉得胸口被戳了一下,伸手进去,摸出来的是一个旧的银簪子。
簪子很细,一头是尖的,刻了几道简单的花纹。光一认得这个簪子是堂本刚母亲的遗物,小刚从小带在身上的xx符。
他用力的攥着这根簪子,有锐小的银尖扎进了手心里。一个小而深的坑,没有血,红的。
他走出老宅子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披着棉袍,就那样拖了出去,浑浑噩噩的,好像失了心到处游荡的魂。他那样晃晃荡荡的走在大街上,撞了很多人,被很多人撞过去。周围满是或者好奇或者鄙视或者这样那样的陌生眼神,陌生的指指点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
他不自觉地往西边走,西城外的乱坟堆里,躺着一个他认识的人,虽然是死的,确实{wy}剩下的熟人。
街边的包子铺生意正火,热腾腾的包子甫一出锅,就围了一群食客上去。卖包子的胖老板一脸笑意十八个褶,褶褶开花,捡包子收铜板忙个不亦乐乎。眼不罩处,一只小脏手偷偷伸向锅边,迅速的抓了两个白皮包子缩了回去。
街边就此起了一阵骚动,赤西仁嘴里叼着包子,三跳两窜脱出人群,后面追着骂骂咧咧的胖老板。
也是赤西命不济时,一脑袋撞在了路过的堂本光一身上,两下里撞个趔趄,从未失手的逃跑路线就此打了水漂。赤西挣扎着起来,才要跑,已经被胖老板从后面拎住了脖颈,劈头盖脸的一顿包子拳。
赤西蜷着腿,双手拢在一起,将冷掉的包子紧紧扣在怀里。那老板看他如此记吃不记打,更是大了火气,不顾赤西的抓扯喊叫,硬是掰开手指,将已经沾了脏的包子抢了出来掼在地上,一脚碾了上去,有红色的肉馅挤了出来。
“看什么看?小爷儿我今闲了来练练筋骨。”也不等他答话,自顾自站起来走到踩烂的脏包子边,惋惜的咋咋嘴。 才要走,被光一拦下,问道:“你宁可挨打也不肯放手那包子,为了什么?” 赤西白了他一眼:“你管的着吗?爷儿我喜欢!” 他一抬脚就要走,被光一从后面抓住了肩膀。又问道:“你是要带回去给人的,有人在等着你,对不对?” 赤西狠狠的一摔肩膀,愤愤的回道:“你有完没完啊?挡路这茬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是给我钱啊还是给我饭啊来管我的事。” “我只问你一句话,有没有人等着你回去?” 赤西被打败似的一摊手:“有,有,行了吧。你放过我吧,包子没偷着,我还得再想办法给小龟弄吃的去哪。” “那就好……有人等着,就好……” 光一直勾勾的看着赤西仁,笑着,有一些激动,有一些苦。他的眼睛很亮,可是落在仁的身上是没有焦点的,似乎透过这个人和他身后等候的影子,看到了一些又虚渺又实在的来来去去的画影。有什么又苦又涩的东西,溢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窒了一会,突然从怀里抓出那四块银元,塞进赤西的手里,紧紧的捂住,说:“这个给你,不,给你们!拿着去买些吃的吧。” 赤西直了眼,他愣愣的看着光一,又把目光慢慢挪下来黏在银元上。银子的颜色又亮又美好,晃花了眼。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突然抢回了手,骂了一句:“傻帽!”连蹦带跳的窜了出去,一溜烟消失了人影。 那一整晚他都靠在近藤真彦的坟上,时梦时醒。 他也许想明白很多事,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赤西坐在地上,胡乱的揉了揉擦破皮的胳膊,对着胖老板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一抬眼看到堂本光一还杵在那愣愣的没走,顿时有些火大:
光一不错神看着赤西消失在拐角,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微微笑了一下,沿着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