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
杨翼飞
沦陷:
几年前,一群知识分子以“故乡沦陷”为主题写了一组文章,当时,我边读边想:人家的故乡好歹也有东西可沦陷,我的故乡,从记事以来,好像一直都属于沦陷区,从来没有光复过,根本沦无可沦。我童年的美好记忆没有一点是关于家乡的,全部都是关于和儿时好友在家中的嬉戏。
据父母讲,镇上原来有很多企业,包括几个中小型国企与十多个乡镇企业。但在80年代中后期逐渐外迁或倒闭,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所以,镇上的经济一片萧条,{wy}的一条商业街上开着零散的三五十家服装店和通信店,要知道我们镇总面积96平方公里,辖36个行政村,人口7.8万人,才这么区区一条商业街。
记得我读初中和高中时,镇上的主干道坑坑洼洼,那可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每天都吞尘吐沙。直到高中毕业时,这条道路才修好。但今年回家,我发现这条路又恢复了坑洼,已经严重破损。可去年回家时还算平稳,怎么今年就成这样了?问过父亲才知道,附近新开了一个沙场,每天晚上都有载重百吨的拉沙货车经过,把路压坏了。一遇雨雪天,便格外难走。
此时我感慨起城市的“好处”来,最起码下雪后政府部门会组织清扫。在家乡这样的镇上,基层地方政府几乎xx失效,即使偶尔发挥一下效用,多半也是负面的。
死寂:
春节我到亲戚家串门,感觉农村格外的静谧,或者说是死寂,一路走去,没有几个人影。父亲说,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农民种地虽然不再交税,但收入并不足以支付孩子的学费和老人的医疗费。
破产失业:
父亲所在的工厂破产了,厂房和设备被一个私企收购。此厂在70年代是生产弹药的化工厂,专为附近的一支驻军生产。后来驻军撤走,厂子改成生产农用化肥。最初归省里管,后来因为亏损,省里甩包袱,一级级下方到县里。现在亏损实在太厉害,县里也不管了,就招标卖给一个私企。据厂里的工人讲,评估了8000万,{zh1}收购价是5000万。
父亲早在十年前企业改制时就下岗了,下岗后每月不到50元的下岗费。改制十多年,企业未见好转,只有在化肥价格大涨的时候才能赚点钱,大部分时候都亏损。
母亲没有下岗,但工资是停停发发,拖欠的合起来也有三年的工资了。
这次由于人家只购买了厂房和设备,所有的工人和债务买方都不承继。所以,2000多工人全部失业,据说仅仅拖欠的工资就有6000万,而工厂卖才卖了5000万。听说县里会补上差额,但失业的工人如何就业?
法院:
家乡一个叔叔在县法院诉讼,最终胜诉,对方应该支付7万元的款项。但对方拒不支付,县法院也不积极执行。每次叔叔去催促法官执行,都要带一些礼品。有一次法官“借用”叔叔新买的手机打电话,打完直接装自己兜里了。据父亲讲,叔叔前后已经送了三万元的礼了,但现在还没有执行下来。中国基层法院的公信力,早已丧失殆尽,现在不过一步步往上级延伸。
化工厂搬迁:
镇上有个化工厂,大约是从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运转。这个化工厂的废水废气污染特别严重,一开工就能闻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弥漫全镇。现在地下水镇民也都不敢喝,要到附近的山上去接上游的泉水。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曾全体学生集体签名向县市环保局举报,环保局来查了两天,化工厂关了两天门。环保局走后,工厂又开门了,而且改成白天休息晚上开工。此后,臭鸡蛋味一直弥漫到现在,已近十年了。
最近听说,本镇要建成全县的化工基地,全县各大化工厂都要往本镇搬迁,包括本市远近闻名的一所污染超严重的化工厂。OK,这个镇无法住人了,有能力的都搬走吧,没能力的只能求佛祖菩萨玉皇大帝耶稣基督保佑了。至于新迁到的地方能不能住人,那只能问佛祖菩萨玉皇大帝耶稣基督了。
2010年2月24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