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02 10:59:42 阅读58 评论27 字号:大中小
房子
新房子刚树起架来就被大队知道了,立即派来七八个小伙子,领头的团委书记说如果再建就要拽倒树好的架子。父母立即停了工。还没等大队派来的人走远,母亲就直奔大队找霍书记去了。
在大队的屋子里,母亲和蔼地说:“霍书记,我们都在我老婶家后院的破厢房里借住三年了,三年里夏天下大雨房子里漏得摆满了接水的盆,冬天上房扫雪生怕踩漏了屋顶,而且我大女儿还被我打坏了,因为她小时候经常和我老婶的四儿子打架。如今我的二女儿都三岁了,我建的新房子在孩子她爷家院子前面的黄土坎下,长四丈宽四丈的面积,我们小队都同意了建房,还让我们写好了申请书,现在房子已树起架来,就等着您的批准继续往下建了。
听完母亲的话,霍书记亲切地叫着母亲的名字说:“广芹!虽然你们小队同意了建房,但现在是治山治水时期,梯田还修不过来,那能让人给你们家建房呢?这也是我派人阻止你家动工的原因。”
母亲赶紧说:“霍书记!你还不知道?我家建房小队的人一个都不用,我们把工程包给了我娘家公社的人!”
霍书记和缓地说:“只要你不影响队里的生产,房子可以建。但批房的事我说的不算,这需要找公社领导批准。你今天来得正好,公社徐书记正带着干部在平房大队拉练,你带着申请书赶紧去追,只要徐书记批了我这里就没意见。”
听完霍书记的话,母亲回家取了申请书,赶紧去平房大队追徐书记。赶到平房大队后,有人告诉母亲徐书记带着干部下到小队了,母亲又向小队追去,在路上追上了徐书记。
母亲一边跟着徐书记一边说:“徐书记,我表弟王玉春是咱们公社的团委书记,前一段时间调到了别的公社。我家要建一所新房子,这是孩子他爸写的申请书,您先给批了,回头我让玉春给您打个电话!”徐书记一边走一边瞅了瞅母亲说:“你真的是王玉春的表姐!你先回到大队等着,等开完会回到大队我再处理你这件事!”
返回平房大队后,母亲一直等到下午,徐书记才带着干部返回来。他进屋看见母亲后说:“你先出去一下,我与你们大队的王主任再商量商量!”
母亲站到了外面的窗户底下,屋里徐书记正在问王主任关于我家建房子的事。 因为我家是富农,王主任对我家一直不怎么友善,因此母亲担心王主任说坏话,想偷着听听,但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隔了一会,徐书记把母亲叫进屋里说:“我给你签上字,你拿给霍书记看后,就可以回家建房了!”
母亲又走了五六里地返回大队,把申请书交给了霍书记,霍书记接过申请书后笑着说:“我不认字,把我儿子找来看看吧?”不一会,霍书记的儿子走了进来,他看完申请书后说确实是徐书记的亲笔签字。“那你就回家接着建房吧!”霍书记爽快地对奔波了二十多里地的母亲说。
房子接着开工的{dy}天,抬石头的石头架子要到大队去借。母亲又来到大队找霍书记,霍书记点头允许。母亲拎着两个石头架子刚走不远,父亲就赶过来接了过去,二人一起走回了家。
父亲在外地矿山上班,这次特意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回来帮忙。这{yt}下午累得黑瘦的父母正站在新房子底下为将要完工的房子而高兴,突然看见霍书记带着一干人马走了进来。我们小队的王队长走到父母面前说:“当时批给你们的宅基地是长四丈宽四丈的面积,如今你们家的房子建得超出了这个范围,有人告到了霍书记那里,今天晚上小队要开会处理你这件事!”
房子建得只超出几公分的距离。当天晚上,全体社员在当街的钟声里都来到饲养所院内。霍书记等人在王队长的陪同下坐在前方的桌子后面,父亲则一个人低着头站在桌子的前面。
王队长当着全体社员把我家超范围建房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大队霍书记非常重视这件事,今晚召开的全体社员大会就是处理这件事。
霍书记上纲上线,严厉地指出我家超范围建房问题的严重性,并让父亲当众检讨错误。父亲在全体社员面前低着头用诚恳的语气诉说了自己的过错,并表示自己以后要努力工作,为革命建设事业多做贡献。
接下来几位领导在煤油灯下轮流发言,在他们冗长的批评声中,社员们走得所剩无几,{zh1}霍书记宣布了对父亲的处分,那就是父亲要独自在饲养所院里占一宿。
几天后新房峻工,父母很快就把家搬了过来。父亲回矿上班后,母亲一个人白天要到生产队出工,晚上还要照顾我的两个姐姐。房子建好的这年是1974年,这年冬天我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出生了,我是一名男孩,父母的肩头因此又增加了责任。
随着我慢慢地长大,我对自家的房子越来越熟。由于我家的三间房子没有大梁,不像其他人家的房子有两间的大屋,而三间都是独立的小屋。父亲从矿里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人晚上整好睡满一炕。来的客人最多不能超过两位,否则二位姐姐就要出去找宿了。因为村里很少有我家这样的房子,长大后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一说起有关房子的事我就会非常紧张。
院子
一户老王家的二儿子成家另过,把新房建在了我家前面西南方的黄土坎上,这是我出生后的{dy}年春天发生的事。
推开我家外屋正门是陕窄的院子。站到院子里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的黄土坎,向前走上五六步就到了院子南面的土坎下。南面开不了大门就从东面开。东门十几步远的坎下是一口带辘轳的水井,这是我家和坎上王家共同打出来的。因为我们都在山脚下住,所以在院子里打出水来很不容易。父亲在外地上班,俩家商量打这口井的时候,是我家出钱,他家出力。但我们俩家的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同吃一口井的水而变好。
原来王家在土坎上建了房子后,他家南面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开一扇宽大的门,可他家却开的东门,这样我家前方的土坎就成了他家的道路。新房子住得久了,母亲终于有{yt}嫌院子过于陕小,抡起镐头刨起了土坎,这时被坎上王家发现了。王家男人站在土坎上怒声喝止,说母亲卸土坎,会毁坏他家房子的地基和门前的道路。见母亲没有悔过的意思,他就急忙跑到大队告到了霍书记那里。霍书记几天后亲自来了一趟,他对我家小小的院子持同情的态度,并说我们家卸土坎可以,但不能往上卸,因为往上卸会影响王家房子的安全,往前卸一些到是可以。霍书记这次出马并没有把问题解决清楚,他只是充当了一回老好人的角色,把我们俩家都哄得高高兴兴。经历过这件事后,母亲也不想挑起事端,不再明目张胆地卸土坎,在忍受着院子陕小的同时,偶尔也会对坎上王家产生不满,如果这时体力有剩余也会在夜色中偷偷摸摸地刨上几镐。我们俩家在土坎的问题上箭拔弩张。
公社改称了乡,大队改称了村,联产承包也很快就开始了。为了阻止我家卸土坎,王家特意把垃圾堆设在了他家东门前的土坎边上,从我家的窗户向上望去,大大的垃圾堆异常醒目。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当时我父亲在家,我们正吃晚饭,坎上王家的儿子晚饭后突然蹲到垃圾堆上冲着我家大便,王家的儿子和我只差一岁,我们都懂得许多事了。父亲放下筷子捂着胸口强忍着那股怒气,而母亲和我们姐弟三人早已习惯了王家的各种行为,依然低着头把饭吃完。
一次冬天下雪,王家男人扫门前道路上的雪时把雪扔进了我家院子,父亲当时正在家,气愤地同他吵了起来,他则说那雪是父亲扔到他家道上的。
还有一次我爷爷去逝,我家点了几天二百度的灯泡,那时还没有电表,按规定每户人家只能点十五度的灯泡,坎上王家把我家这件事告诉了大队电工。电工夜里突然来我家检查,慌乱中母亲用一块破布盖住了灯泡,后来布都给烤焦了。电工查出来后,母亲和电工为此到村委会争论过好几次。
虽然我们俩家在土坎的问题上互不妥协,但在其它问题上也有融洽的时候,一次我患重感冒躺在炕上什么也吃不下,母亲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酸梨,而坎上王家的院子里有几棵酸梨树,母亲就亲自到王家为我要酸梨吃,王家拿了好几个酸梨给母亲。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一个夏天,母亲回了姥姥家。天气从早晨就阴了起来,大姐赶紧拿着铁锹到房子西边的土坎上挖排水沟,因为大姐小时候被母亲打得有些迟钝,这次排水沟她把靠近王家院墙的这一面挖得深,而靠近大沟那一面挖得浅。暴雨持续了{yt}一夜,第二天早上天晴的时候,王家院内全是淤水,无奈之下,王家男人穿着靴子,拿着铁锹在土坎边上掘个口子,把水都引进了我家院里。霎时间宛如山洪暴发,土坎被冲塌厚厚的一大片,泥石流都流进了我家院里。我站在窗台上看到这种情形,急得大骂坎上的男人,而王家男人铁青着脸看了看我也没有吱声。等水流净之后,我家院内比平时高出了许多。那天上午,我从河套看发河回来,在返回的路上遇见了王家男人,他冲我骂道:“小王八犊子!我不往你家放水往哪放。”我害怕他打我,赶紧窝屈地回了家。在大姐的带领下,我们姐三用土篮运了{yt}才把那些黄泥石运出院外。
我们俩家合打的那口井因为水位下降日渐干涸,而且我们俩家都没有再深挖的打算,这样我们俩家都要去别人家挑水。虽然我家后来把西坎上的排水沟又重新挖好,但随着雨水不断地冲击,土坎距王家房子的地基还是越来越近。恰好坎上男人的老母亲有一大块园子,可以建上三间房子,于是王家决定离开山脚下这块伤心的地方,早建新家。
王家搬走的这年夏天注定要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那天后院我老婶看见王家的女人到我家门前坎下去了一趟。不一会,母亲走出院门发现我家刚刚长成的新鸡被毒死了十三只。母亲伤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坐在地上直盯着一片死鸡。下午,母亲站在门前冲着王家新盖房子的方向高声地骂了一阵。傍晚,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心情吃晚饭。临睡前,母亲拿着剪刀剪了两个指头大小的纸人,然后写上王家夫妻的名字,贴到了我家的小便盆底下,母亲说这样王家就会遭到报应。第二天早上我刚一起床,母亲就让我上房顶冲着王家骂,我那时非常听母亲的说,骂了一阵觉得累就下来了。母亲站到我家门前接连骂了五六天。而我连续站在房顶上骂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
在王家搬走的废墟中,母亲终于看到了振兴家园的希望。
家园
走进东面高大的铁门是宽敞的大院。院西面是做仓库用的三间厢房,里面有砌好的菜窖,一年四季都可以存放新鲜的蔬菜。东面是短墙围成的菜园,菜园的东南角有一口带辘轳的水井,辘轳早已用塑料布遮了起来,黑色的胶皮水管从井里伸出,只消推一下电闸就可以抽出水来。北面是五间整洁的镶嵌着红绿毛石的正房,正门顶上是悬挂着电灯的雨搭。走进正门,东边是大梁支撑起的两间大屋,西边是两间各自独立的小屋,最西边的小屋特意多开了一道门,可以直通院子。坐在正房里面向窗外望去,南面留下的土坎上是一棵棵挺拔的树木,西面山脚下的土坎上长得最多的是枣树。广阔的天空下西面突起的山脊上我爬过的桑椹树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客人再来我家,都说我家屋内敞亮,院子齐整。
王家搬走的一个月后,母亲开始忙碌起来,白天母亲下地干活,她就利用午饭和晚饭后的空隙来卸土坎。房子对面的土坎上有座山坡,山坡上杂草丛生。山坡北面那条洼下去的羊肠小道上不去车,这是原来坎上王家出入大门的必经之路。上冻以前母亲一镐镐地卸到了羊肠小道上,卸下来的土石方被母亲一锹锹装进粪箕子,然后双手挎到院外倒掉。刚开始我们姐三都在屋子里瞧着母亲干活,母亲从不告诉我们她干活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院子变得越来越整齐。看着母亲劳累的身影,有时我们姐三也会心疼起母亲,出门帮母亲干上一会。
一眨眼冬天过去了,虽然风还是很大,但在春天温暖的阳光里我首先想到的还是出门玩耍。出了院子一回头,只见母亲和二位姐姐正在坎上的山坡旁干活,她们要把山坡卸平。刨下来的大部分是石子,只混合着少量的泥土。她们用粪箕子和土篮把土石方运到最南端的水壕前,堆成一道阻水的坝,这条坝成了我家最南端的院墙。看见她们干得非常吃力,我玩耍的兴致减少了许多,怕她们招呼我干活,赶紧走开了。
我不知道我上学后母亲在家是怎么卸土坎的,我只知道我放暑假后每天母亲都不午睡,她卸好一堆土石方后再下地。她下地后,睡醒的我要把母亲卸下的土石方运出去。我嫌用粪箕子太累,当时全村有两台手推车,我同学家就有一台,我向我的同学借,推完土后就给他送回去。后来同学知道了我的用途,嫌我借的次数多了,不愿再借给我。用不上手推车,我就用两个土篮挑,把土运出去后,有时我也会独自卸一阵运一阵,这样母亲晚上回来看到会很高兴。
夏天的晚饭后天气很热,母亲会一个人默默地往外挎土,这时的她不会招呼我们,我们姐三也各干各的事,有时我们都躺在炕上睡觉了,母亲还在忙活。从这时开始一直到以后很长时间母亲都说她两条腿疼,这是她双手挎粪箕子累的。这时拥有一台手推车是我们家的{zd0}梦想,这梦想直到我下一个暑假才得以实现,而这时院子卸得也有了一些模样。
又一个春天开始了,父亲特意多请了几天假。我们找来两辆马车,又请了村里的几位帮工。这几天卸的土坎,比母亲两年之内卸的还要多。
我家院外东南方的山坡周围堆满了从我家院里卸出来的土石方,秋天附近人家在这上面打了个场院,后来有位孩子的家长还在上面立了个篮球架。
父亲上班后,母亲在家又断断续续地卸了一年多。这期间,卸得最多的那一回就是大姐家建新房子垫地基和院子用土。
院子宽敞了,父母想到的{dy}件事就是打井。那时我已到外地中学念书,暑假回来的时候,院内真的多了一口井。母亲说这口井深四丈多,是包给附近村子的人打的。这样我家终于告别了挑水的历史。
土坎被围在了自家院内,想怎么卸就怎么卸。可坎上王家搬走后,还留下一棵杏树和一截短墙站岗。父母考虑再三,决定给王家五十块钱买下他家剩下的地方。找了一位能说会道的中间人夜里去了他家,可中间人连夜回来说王家不同意这事。
母亲让我往王家的杏树上钉钉子,我觉得这是很卑鄙的行为,没有动手。
母亲把卸好的院子四周都栽上了树木,在栽到王家原来的厕所上时,发现里面有王家做便池用的一口缸,母亲和二姐小心弈弈地把缸挖出来。有{yt}我放学后正一个人在家,王家男人赶着毛驴车来到我家门前,他和气地对我说:“强!我取我家那口缸来了!”我赶紧跑到院内找到那口旧缸,帮他般到了车上。母亲回来听说这件事后,非常高兴。后来,母亲在王家剩下的地方栽上枣树,种上蔬菜,王家也不再吱声。
转眼二姐也出嫁了,我也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父母决定把三间房子扒掉,翻建成五间新房。这次建房省事多了,由于是翻建,到乡政府很快就办完了手续。建房的工程包给了平房村的工程队,二十多天后房子建完。住进新房一年后,父母又决定建厢房和菜窖,包给工程队也很快建完了。
房子建好的第二年,我考上了中专。我上中专的第二年,父亲退休。这时父亲正好和母亲在建好的家园里安享晚年。想当年住在三间小房子里的时候,家里人都说这辈子能住上大房子就满足了,如今我们住过了大房子。对别人家那宽敞大院我们也不再羡慕,因为辛苦劳动换来的大院比他们的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