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恩师_愛蓮居_百度空间

   蓦然回首,却无人站在灯火阑珊处。只有一句诗在心中萦绕:“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我与吴先生,只有不到两年的交集。两年后,人事两茫茫。

        两年前的课堂上,我曾当堂背诵这首《长恨歌》。彼时,吴先生站在我的左手侧,善睐含笑。殊不知,今日想起此事,竟生出难以言喻的空茫感。

        我大三那年,命运为我悄悄打开了一扇古雅的门,一个人从门内缓步踱出,他的微笑,如温暖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我心房的每一个角落。那个人,便是吴先生,是负责我们唐宋文学课的教师。之所以唤他先生而非老师,盖因他身上,更多的是旧式文人的气质,颇正统,颇优雅,颇有才学,又带点清高孤傲,纯然没有丝毫现今许多大学教师所有的浮躁喧嚣,甚至商业气。他似是从书牍间缓缓走出的旧书生,一身清爽,一襟高洁,举手投足间,又有一段说不出的风流潇洒。望着他,望着他,不由自主,想唤他,吴先生。然而,太过于刻意造作,终是未曾当面唤出口。但如今,在我静心回忆他,并付之于文字时,我愿深深地唤一句——吴先生。

       吴先生很年轻,教我们时,还不到花甲之年。常身着雪白的衬衫,浅灰色的毛线衣,雪白的领子和袖口翻到毛线衣外面,总似熨烫过一般熨帖与板平,那颜色,又永远如此洁白,一如先生的人格一般,纤尘不染,白得雪亮,白得耀眼。他虽未有旧文人的长衫,然这一身打扮,也足以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优雅质素。你看到他,衣着齐整地立在你面前,你的头脑,真的会自然而然想到两个字——文人。而如今,号称“学者”之人多矣,自称“大师”者多矣,“作家”多矣,“文人”却成了一个生疏冷僻的词,很久没有人提到,也很久没有人能符合了。“文人”,代表的不只是继承了中国的古典文化传统,更代表着继承了中国士大夫式的品性和气质。

       吴先生是去年退休的,直至退休,他的职称仍然是“副教授”。然而,他的才学,却远强似那些所谓的“教授”,可见,他对名利的淡泊。鲜见他同别的教师有过密来往,课后,亦鲜见他的身影。

       犹然记得{dy}堂课,先生很严肃地对我们说,学诗歌,怎能连平仄都弄不通。于是,先生放下了课本,在黑板上用粉笔写板书,为我们讲平仄,讲黏对律,讲用韵。吴先生讲课,从来不用多媒体辅助,永远是一摞手写的教案,一支粉笔,一块黑板。他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坚守着那一方古典的沃土,坚守着那一份古朴的意境。当粉笔在黑板窸窣地响起,当微细的粉笔尘于阳光下悠悠飘扬,当一个一个苍劲有力的汉字出现,我的心陶醉了。还有哪位大学的老师,肯以如此古典的方式卖力地做板书呢?

       我因了深深痴迷于唐宋文学,又且极慕先生,从此每堂课都最早到教室,抢占距先生最近的位置,且携带mp3,将他讲的每堂课都完整地录下来。也因此,被同学笑称为他的粉丝。然而,我却乐此不疲。从此,每周有吴先生课的日子,都可称得上是我的节日。仅仅不到两个小时的课,却足以让我兴奋一整日。

       听吴先生讲诗,是{jd1}的享受。他应算不上才华横溢,然而却称得上是脚踏实地做学问的有内涵有深度的文人。吴先生治学严谨,从不肯得过且过,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单是“臭”字,便用了整整一堂课来解释。讲各家的观点,讲自己的观点,并告诉我们,最严谨的治学方法,是从诗人的其它作品中寻佚规律,以其诗注其诗。注释杜诗的{zh0}方法,便是“以杜注杜”。他以满满一黑板的引用,向我们揭示杜诗中使用“臭”字的规律,阐明观点。吴先生的课,不仅能让人学到知识,更能让人得到治学上的启迪。所谓“授之以渔”者是也。

       他在讲课中,也常常对着我们教材中出现的讹误叹息。他言道,这些教材编写中出现的错误,大抵不是因了编写者水平不够,而是因了用功不到,凭臆断便下结论,毫无负责严谨之态度。先生说罢,再三摇首,对现今的浮躁学风深感心痛。

     不骄不躁,静心做学问的吴先生乃是一位极传统的文人。他最敬重推崇的,乃是杜工部。然而,先生对杜甫的尊崇,并非通过大肆渲染与追捧表现出来,而是在日常的授课、讲话中,让人很明显地体会到。想来先生是深谙儒家中庸之道的,从不谮人,亦绝少用夸张的词藻赞美一个人。先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以言辞的修饰和声音的高度感染人。他授课,从来都是温和庄重,然而,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却似潺湲的小溪,润物细无声。他从不会明确讲自己“抑李扬杜”,可是,这种感觉,却实在分明。先生授诗,每当讲一个诗人,必提杜甫。他会说,“此人学杜”,“此人尊杜”,“此人似杜”,“此人学杜却另辟一径”。他也会说,“此人不学杜”。犹然记得,某日讲陆游,由于陆游极尊杜甫,他在授课时想是思绪幽茫,又跨越过遥远的时空,游走于杜工部时代了。于是乎,黑板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字:“杜甫”。书毕,举座哗然。先生一愣,回头看到板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擦去,重新写上“陆游”。先生对于杜甫之尊崇,由此便可见一斑了。先生之所以尊杜,{dy}是由于杜之人格,第二才是因了学问诗才。先生曾说,杜甫是真正的儒家人格之典范,真正把人民疾苦时刻挂于心怀之人,至死不渝。先生如此尊崇儒家理想人格化身的杜甫,也正说明,他本身的思想内核,亦纯是儒家,是入世救世,是独善兼济,是济困扶危。说先生是旧式文人,岂有错讹?

而我,因了吴先生的潜移默化式影响,亦将杜甫,摆在了心中最崇敬的位置上,并开始了读杜学杜,甚至学年论文,亦以杜甫为选题,并因此得赖吴先生指教(这亦属我接近先生的“良苦用心”啊)。

先生第二个尊崇的古人,当属苏轼。我已说过,先生绝少刻意夸赞和抬高谁,然而却直言不讳地说苏轼是千古{dy}无人能比的才子。他说只有东坡真正做到了博古通今,无人能知晓他的知识面究竟多么宽广。赞叹钦慕之情溢于言表。先生又说,作品选教材中的苏轼部分是由他负责的,因此不用校对——轻描淡写,却举重若轻的一句。可见先生的才学和严谨,也可见他的谦逊,又可见他果是对东坡有特别的研究。

吴先生重诗轻词的倾向很重,旧文人的积习甚深。讲宋词时,他虽然一如既往地口生莲花,然而却明显透露出不屑和轻蔑。他会直截了当地说,诗是正统。而我,这个一向爱词的人,经他一年的“洗脑”,已经变得xx不愿再去填词,而把全副精力转向了“正统”——作诗了。可见,先生于我,有着多么深刻的影响。几乎决定了我今后的道路,决定了我考研时,毅然决然地填报“唐宋文学”,而不选择“词学”。我常说,大学四年,得遇先生,不虚此行,足矣。

然而,若因我上述文字,便将先生打入古板的“老古董”行列,便大错特错了。治学之外,先生有极和蔼可亲,慈祥乃至温婉的一面。而其活泼可爱的一面,更让人如沐春风。

彼时,我常常坐在离先生最近的{dy}排,看到先生的某些行为举动,却总忍不住在下面赞叹:“可爱啊,可爱啊!”这时,我身旁的舍友便会用诧异的眼光望向我,又示意我不要做声,以免被先生听到。然而,我是情绪化的人,总也抑制不了内心的激动,仍旧一如既往地以“可爱”在座下赞之,也不知先生有否听到过,若听到,该是作何感想呢?舍友言道,以“可爱”形容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实不相宜。而我亦常想,先生乃我的恩师,如此形容,是否会唐突了先生,是否是一种不敬呢?然而思前想后,竟无法找到第二个更恰切的词来形容他。

记得有一次,先生正讲诗讲得酣畅淋漓,却突然停止,言道:“好热啊,你们不热吗?”一边说着,一边竟当众脱掉了毛衣。写这段文字时,我仍在想,写下这个,是否有损先生的为师之范。然而,我只想实录。在我看来,先生的行为不仅不影响他的师范,反而让我们看到了另一面的先生——那便是,不拘小节的,有着魏晋名士风范的吴先生。

还记得另一次,先生提到“十年之祸”,突然亲自为我们模仿当时人们的狂热与异样,他猛地把手攥成拳头,左右手轮流交替向上举,作激昂状,口中念念有词:“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先生的模仿力实在很强,我们坐在下面,已笑得前仰后合。然而,笑过之后,心底却衍生出说不出的悲哀。先生以调侃的方式,为我们展现了那个时代的荒唐与疯狂。他不止一次提到那十年间的事,却往往打擦边球,从未说过半句评介的话,然而他要表达的意思,我们却全然懂了。这真是先生的聪明处。所谓外圆内方,能做到的,真的不多吧。或者,吴先生可以算得上了。懂得藏锋芒,懂得磨棱角,却有一颗正直善良明判是非的心,并能用很缓和的方式,将他的思想传递给我们。我从未见有做教师到如此境界者。先生讲安史之乱,常常出现口误,误做“xx”,全班笑,他也笑。然而,却可看出他笑得苦涩。

我同先生的接触并不算多,然而比起其它同学,却算是和先生走得颇近的了。这全是源于我对先生的热爱,总想千方百计接近先生,将先生变为可以联络一生的恩师和挚友。然而,这个计划,最终落空。是因我的退却,亦因先生一贯的冷静淡然。我想,或许,与先生,无须走得太近。或许,于他的性格,远远观赏,更美。先生人淡如菊,我又何必去破坏这份恬淡的关系,非要转为浓烈呢?有些人,适合深交。有些人,或许只适合永远地神往。先生在远处。我如夸父般逐日,永远追逐不到,可他的热烈光辉,却照耀着我,影响着我的一生一世。

然而,同先生交往的几件小事,却有必要记录下来,它们,俱是我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我对先生的感情,说来颇复杂,不单当他是恩师,更私下目之为慈父。我与父亲感情淡漠,从未体会过真正的父爱。而吴先生的出现,似乎略略满足了我对父爱的渴求,虽然,只有那么点,那么些微,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先生在讲台上授课,我在讲台下倾听,常常莫名地,便生出依恋,生出倾慕,眼眶不由自主地潮湿。

犹然记得,那日先生讲《长恨歌》,询问是否有人可以背诵。我被舍友推出,自己却迟疑不决,忐忑地对先生说:“我定是背不全的了,还是很多年前背下的”,先生慈爱地望着我,是的,慈爱地,如慈父般地,眼角眉梢都是笑。他温婉地说:“如果你能很顺利地背出来,那才是有问题呢。说明你提前准备了。这么多年了,忘是极正常的。下面的人可以帮你提醒。”我得到先生的鼓励,xx温暖,却仍犹疑着。他却已很贴心地起身为我让出位子,邀请我到前面来背。我受宠若惊,放下所有的犹豫,在众多同学的提示下背出,又被吴先生夸奖了一番,并告知我的学期作业可以免做了。

听同学说,在我背诵的时候,先生一直微笑着,微笑着。我未曾看到那微笑,然而,我能感受到,我背书时,在我的左侧,站立着一位如父亲般的老者,他一定一直望着我。那目光,一定慈爱,甚至有些许宠溺吧。因为,我不停地背不出,大家不停地提示,那窘迫的样子,一定让他觉得有趣吧。然而,他又如此纵容我,纵容我不停地让人提醒,纵容地允许我不写作业。而也就是那{yt},他知道了我的名字。我颤颤抖抖地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了名字,递给他。

先生继续讲课,开始做板书,下面却时而出现窃窃私语声,先生颇恼火,停下笔,转向我们:“若你们谁再讲话,谁就到前面来背《长恨歌》。”顿时,四下安静。先生继续写板书,下面又起了讲话声。先生复停笔,言道:“讲话的那位,你来讲讲我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下面的同学哑然。先生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用父亲宠爱孩子般的语气说道:“不说了吧,不说话了吧。让你们讲,你们又不会。不会就认真听啊。刚才逗你们的。”继而,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写板书了。

彼时,我眼中的泪险些忍不牢,落下来。我们是大学生,大三的学生,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然而,吴先生从来不像其它许多大学老师那样冷漠。他是真的爱我们,所以会如同管小学生一样管我们的纪律。他说让同学背诗,他说让同学解释他的板书,看似是多么拙劣的吓小孩子的手段,吓完了,还要哄哄。他如此把我们当小孩子,如此纵容,如此宠爱,多么像一个父亲之于儿女,已xx不似一位老师之于学生了。而于我这个,父爱匮乏的孩子,这些温暖,又何尝感受过。甚至痴痴地想,若能永远如此,地久天长,xx分开,永远听到讲课,永远被他以孩子目之,纵容着,宠爱着,该有多好。

回到家,我打印了自己最得意的几首诗词及文章,准备让他过目。一则,企盼得到恩师指点;二则,可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三则,也希望他能多给我些关注。

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下课后,我忐忑地将稿子交付他,极紧张,竟出了一身汗。然而,吴先生并未有很在意的表现。相反,由于他亦赶着回家,竟似有三分不耐烦。我心下颇为失落。那一日的夜风,格外凄寒。先生常常如此,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忽而近,忽而远。忽而冷,忽而热。我未尝掌握他温度的规律,几次下来,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退缩在角落,仰慕而依恋地望定他。

第二日,先生将稿件交还我,却又表现出了三分热情,他立在我的桌前,很认真地分析了我文章的优缺点。而文稿上,亦留有他精心的批注心顿时暖了。然而,他喜欢我这个学生吗?时至今日,我仍难下定论。同学说,他对我很好,他喜欢我。可是,我感受到的,往往是忽然的热与忽然的冷。犹记那日,他立在我桌前,细心地为我讲解,和蔼慈善。犹记得,我竟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觉地比较起他同我的身高,心底暗暗诧异,怎么比我还低了些。只记得,先生讲评我的文字时,是对我笑了的。总觉得吴先生的微笑,可温暖一切。每当他一笑,我的心中便洒满了阳光。又不知为何,看着吴先生,常常恍惚,总莫名地想到唐明皇。许是他讲了《长恨歌》的关系,我常常觉得,他有着{wz}的风范,又当是个富有才学又多情痴心的皇帝。很莫名地,固执地认定他同唐明皇长得相似。莫非,这也和前生的记忆有关?

大三了,大家已开始考虑考研或工作问题。我是早立下志愿要考研的人,然而,考哪里,一直犹疑。本欲考南开,然而遇到吴先生,竟抑制不住让他做导师的强烈愿望。终有一日,我于课间,很冒昧地奔向先生的讲台,对先生说:“我想考您的研究生。”先生愣了一下,继而言道:“可是我明年就退休了。咨询我可以,然而,导师是做不成了。”顿时,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粒一粒的碎屑,似在太阳的照耀下仍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那是一个梦,一个五彩缤纷的梦,然而,却被无情的现实击碎。先生姓吴,讳新生。我竟觉得,这是命运的作弄。吴新生,谐音是“无新生”,这是命运在暗示我,先生不会再收学生了。黯然神伤,哀怨地想起一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命运何其作弄人也!

大三期末,眼见与先生分别在即,我愁肠百转。上课时,竟无心思再全心全意听课,而是暗暗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我坐在前排,教室又很小,先生近在咫尺。可见,我做的事情是何其疯狂。未知先xx现与否,抑或是,他心知我在做什么,却又一次纵容了我。同学建议我去要求与先生合影,然而,对于这样一位高洁的,常常似近又远的先生,我心怀忐忑,不敢冒昧。{zh1},只大着胆子问他要了电话号码,原已做好被拒的准备,孰料先生竟很热心地告诉了我他家座机号码。我受宠若惊,回到座位上欢呼。同学亦错愕,他们以为,以先生的性格,当不会留私人电话给我。于是,我颇得意,得意于先生对自己,终究是另眼相看的。

期末考结束,我的唐宋文学成绩排名全班{dy}。之后,学年论文的事提上被议事日程,由于我“处心积虑”地选择了杜甫为题,指导老师自然而然是吴先生。假期,我借探讨学期论文和咨询考研事宜之名给吴先生电话,他问我是谁,我报上名字,他竟很亲切很亲切地带着颇为得意的语气对我讲了这样一句话:“怎么样,我给你的分数够高吧,全班{zg}的啦。”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停跳,他竟将我记得很真切,亦将我的分数也记得真切,并且,听他口气,竟将我当为爱徒特别关照了。这一次,我有着很明确的惊喜。

大四,先生已不再做我的老师。从前那一段岁月的点点滴滴都将尘封于记忆深处,虽不甘心,却徒叹奈何。

与先生的{zh1}接触,是他指导我的毕业论文期间。然而,彼时,我忙于考研等其它杂物,竟将论文一拖再拖。其他人早在2008年的年底便已将初稿交付老师,而我于2009年的4月始动笔,只用了一夜时间便匆匆赶完了论文。是的,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应付差事,没有查阅任何数据,没有借助任何搜索系统,我在匆匆忙忙中完成了毕业时的这件“大事”。当我忐忑地给吴先生打电话时,他难掩责备之意:“你原不像他们一样,你原是一个很好很认真的学生,怎么直到如今才联系我,这都已经什么时间了!”我惴惴不安,唯唯诺诺,言语闪烁,更多的,则是愧悔不迭,我竟破坏了自己在吴先生心中的良好印象,又何以补救得来呢?我想,先生一定不会给我论文打高分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质量上,我通宵赶工;态度上,我又拖延了这样久。10日论文需要上交,然而,我却来不及等先生有课时去学校找他批改,只得给他电话,别想对策。他留给我一个地址,让我下午去寻这个地址找他。我怀揣地址,匆匆赶赴那个地方,却一直在揣度,这是什么地点,莫不是他家中么?待赶到,才发觉这果是一个小区,找到对应的门牌,叩门,门启了,但见先生手持一把刷子,身上点点斑斑都是油漆。我不由错愕,被他让到屋内,却发觉室内正在粉刷,有一位民工尚在忙碌着。我小心翼翼地跟先生走进空旷的房间内,先生指了指油漆桶,示意我坐。于是,我俩面对面落座,一人一个油漆桶,这场面,如今想来,真颇觉滑稽。先生翻看了我的文章,直接给分(由于时间太紧,只得跳过了修改的过程),并夸赞我论文写得不错,文笔好且有思想深度,也提出了些许不足。我顾不得多想,拿了论文,匆匆别过先生,到学校上交。有同学问我论文得了多少分,我说得了九十五(满分是一百),众皆愕然,言道他们的论文大抵只有七十多分,八十多分也算高分了。我顿时愣怔,原以为给大家的分数都差不多,如今才知道,他给我的成绩已远远超过“优秀”的界定了。我是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速度赶完的论文,我心下十分清楚。而吴先生,竟丝毫没有计较。我除了感激,只有深深的惭愧。

       如今,先生与我,已然失去联系,没有了交集。我不望先生能记得我,我只希望先生能健康长寿,优雅古朴高洁地生活着。

      不觉又想起《长恨歌》的另一句:“一别音容两渺茫”。

      长恨者,长憾也。得遇先生,却乍聚便分,未能同先生建立长久的良师益友般关系,一憾;得遇先生,却未能给先生留下最美好的印象,二憾;得遇先生,却于先生退休之年,三憾。然则,人生长恨月长亏,即令没有这些遗憾,也终将有其它遗憾。我当记得的,不该是憾,而该是缘。我该感谢,不该叹息。感谢先生对我为人为文各方面的影响,感谢先生曾给予我慈父般的温暖,感谢先生曾在我记忆中,留下了如此美丽的一段回忆。

      写到此处,似看到先生的背影,淡淡隐于水墨画中,古朴而优雅。

                                              ——庚寅年农历正月十四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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