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里凝结着雨意。天是淡淡的阴,地面是漉漉的潮湿。我们一行三人骑着车,去江边采石场拣石头。雷和冰是半专业的石头收藏家,说起石头的形、色、质来,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他们带着专门的工具:手套,铲子,捶,手电筒,螺丝刀;而我只在口袋里塞了一只小小的塑料袋。到了目的地,雷放下自行车就走得无影无踪,冰东转转,西瞧瞧,不时弯下腰来,对着地面上的石头敲敲打打。我爬到一个高高的石碓上面,埋头挑选自己喜欢的石头。
每一块石头身上都刻着一个地球故事。这些看似普通、笨拙的石头,落到行家的眼里,也许就有了不菲的身价。市场上有人收购此地出产的黄蜡石,又名黄龙玉。那些玉化很好的石头,可以加工成上好的挂件、佛珠、雕像等工艺品。石料工艺的诞生,给采石工人增加了一份收入。同时也诞生了一批爱好石头的专家,半自娱半为利益(或者打着利益的旗号自娱),时不时到新鲜石碓上翻寻。
我拣石头的目的和他们不一样。并非为黄蜡石而来。我喜欢色泽明艳、形状秀气的石头。这些石头,像一群粗汉里面的脂粉红颜。所谓“水做的骨肉”和“泥做的骨肉”,连石做的骨肉,也有香艳而桃花的品种呢。漫长的地质进化时代,多次的地壳和熔浆运动,这些石块用几万乃至几亿年打扮自己,在身上画彩色的图案。这是一些爱美的石头,是一些在深埋的泥土里,也懂得开花的石头......这些石头对于专家来说,毫无价值可言。我的喜欢也许能抚平它们些须的寂寞吧?
少年时期我就喜欢拣石头。白天拣,晚上做梦还拣。那些色泽流丽的梦,至今记得:我站在溪水边,看一地五彩斑斓的石头,婉转流动着生平从未见过的明媚鲜妍......
许多年过去了。重温旧梦,我站在石碓上,鞋子陷进石头里,石块哗哗的往下掉。拣石头其实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运动呢。
从石碓向地面滑行,任由沙石磨擦着衣裤。很惬意,很童年。
躺在一个巨大干燥的石碓上,眯起眼睛。不一会困意沉沉。睁开眼睛,仿佛天空又阴暗了几分。河水潺潺,鸟鸣啾啾。
山魂土魄水之精华,石头不能离开水。缺水的石头也缺少灵气。在河边,我拣到一块咋看不起眼的黑色石头,仔细一瞧,心中一动。我在哪见过它呢?
是在那首诗歌里面吗?“人间偶作拈花笑,石上依然抱尾眠”。这块石头,像一只倦意深深抱尾而眠的小狐,红尘俯首,碧海梦回,而今,它在一个不受惊扰的梦中。如同一副国画,淡淡的几笔写意,有状无形。小小的脑袋深埋着,怎么看也看不厌。
我将石头贴着我的面颊,反复摩挲着。
几小时石头拣下来,朋友们都有所斩获。雷拣到一块黑色石头,中间卧着一只黄色的娇憨美人鱼;冰拣到不少玉化很好的黄蜡石,玉一样的光滑温润。他们一致认为我的收获{zd0}。那块石头,浑然天成,宛如深梦,颇具禅意。
拣石头好象钓鱼,钓鱼钓的不是鱼,是山水,是心境;拣石头拣的也不是石头,是惬意休闲的生活,也是一种审美和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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