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是我的家乡,生于此长于斯的地方。大学之前我都是在这里过的,像一个十几年的老朋友。
项城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城,所谓小城,就是一个像农村的城市,或者一个像城市的农村。全国有不少这样的地方。项城没有像样的矿产,也没有知名的特产,共产党没在这里开过会,国民党没在这里犯过罪,所以一直很默默无闻,历史书上没记载,地理书上不标注,正常比例尺的地图上都找不到。
在行政级别上,项城是周口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河南人名声在外,河南城市的名气却弱得多。起初别人问我家乡在哪,我都说周口,还反问一句,听说过吗。很多人说当然听说过了,那么有名,历史课本{dy}页上就有呀。这时我就会很有礼貌的告诉他:对不起,你说的是周口店。
所以后来我干脆就直接说项城了,一能减少误会,二能提高家乡知名度。好比一个无名小辈跟人过招,上来先说自己的名字,哪怕说完后就被人一巴掌打死,也比只报师父的名字痛快,尤其当师父也是个无名大辈的时候。
项城地处河南东部,位于豫东平原上,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靠近安徽和山东,我在北京遇到许多卖水果的老乡,都诈称自己是安徽或山东的,这至少能说明一点,我们和这两个省的口音很相近。项城境内有一条河,名叫沙河,全称沙颍河,是淮河的一条小支流,哺育了广大项城儿女,但也时不时回收几个进去。周口的名字来源是周家渡口,项城的县城所在地叫水寨,都跟这条河有关。
以上是地理学分析,其他诸如温带季风气候和小麦几年几熟的问题就不交代了,因为在我看来,那些东西实在连一坨啮齿类犬科动物的固体分泌物都不如。
项城的经济不太发达,周围好几个县都是{gjj}贫困县,项城因为太穷,所以没申请成功,每年少了一大笔补助。但项城人穷志不短,在物价上从不示弱,工资很具有中国特色,物价却一直努力与国际接轨。07年乘着猪肉涨价的东风,项城物价扬帆起航,一路高歌猛进,把责任都推在猪身上,后来涨得把猪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我稍稍总结了一下,有两种涨价方式,一种是蚕食型,隔几天涨五毛钱,好像兵荒马乱的时候偷偷杀个人,不容易被发现;一种是鲸吞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一下子翻一番,杀他个措手不及。这两种可交叉反复使用。
项城的市标是三颗星,分别代表味精、皮革和制药,这是当年项城的三个支柱产业。后来皮革厂差点把沙河污染成流沙河,制药厂老是把人救死或者扶伤,所以这两颗星都陨落了,只剩下味精暗自流着孤星泪。莲花牌味精相信很多人家里都吃过,总部就在我们县。项城很多东西都以莲花命名,莲花大道莲花宾馆之类的,县城的繁华地带还有个莲花仙女雕像,手捧莲花款款而立,造型好像自由女神。味精在菜里面是辅料,对于项城来说{jd1}是正餐。厨房离了味精还可以做饭,项城离了味精就有好几万人吃不上饭。味精厂的车间外形跟红警里的核子反应堆一样,项城人都是闻着味精厂的氨气长大的,练就的百毒不侵。
项城东部是老城区,这几年正在搞西部大开发,市委市政府都迁到了西边,摆出一副全盘西化的架势。不过开发了好几年,基本上都只在开发房地产,政府寸土必征,开发商寸土必争,谁都知道开发这个一开就发。项城这几年市容市貌变化不大,只有小区建的很神速,不肯放过一片空地,就连原来的市委市政府大楼,也被人炸了盖家属楼了,人民公仆可谓为人民奉献出了一切。
再说一说家乡的名人吧。据说项羽是项城的,史记项羽本纪开篇就说了,项羽姓项就是因为他祖籍在项国(现在的项城)。项城人为此得意了好久,但是人家项羽似乎不买账,临死前想的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而不是项城父老。
另外一个比较争气的老乡是袁世凯。段祺瑞冯国璋之流在信里面都尊称他为袁项城,孙中山号召讨袁的时候也用项城做袁世凯的代号。袁世凯名声不佳,但名声不等于名气,名声是历史书给的,名气是历史给的。袁世凯的名气大得很,尤其在家乡人心目中。在我很小的时候,还搞不清楚皇帝和皇后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大人们就告诉我项城出过一个姓袁的皇帝。据说袁皇帝爱自称我袁某人如何如何,一查历史书,比周口店人还老。初中时看过一套书,印刷很精美,是我们一个老乡写的袁世凯传,老乡写老乡,写的两腿水汪汪。作者是项城作协的领导,领导高瞻远瞩,视角果然很独特,对大事没描写多少,和性有关的都不放过,好好的一本传记被写成了黄色小说,我一度怀疑作者是不是整天在别人床下躲着。
项城人很喜欢当官,可能跟出了个皇帝有关,家家户户都鼓励孩子考公务员,黄金万两不如乌纱一顶。其实在中国,想做官跟饿了想吃饭一样正常,只不过项城人饿的比较厉害罢了。
项城地处平原,没有山没有海,有的只是人山人海。大家都知道,在河南搞计划生育比搞计划经济难多了。正像不同城市的出租车有不同的起步价一样,在项城,每家的小孩数量都是两个起步,再往上三个四个不等,杜绝一切少生不生的行为。
人多了,闲人就多了,没事干,便开始找事了。其实世上本没有事,找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事。小城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出门打群架,回家打老婆,人多了打xx,人少了打飞机,还有人只打酱油,从来不惹事,只盼哪出事。街头巷尾到处是聚众打牌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去年地震的时候房子乱晃都不敢分心。由于人多牌少,一个桌上一般能凑够两套人马,一套上阵一套观战兼替补。
项城人口内需充足,转而外销,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分赴全国各地。在北京我见过各行各业的老乡,上至名流商贾,下至小贩走卒。有一次我妈去五台山玩,海拔好几千米,时值冬日,千里冰封人迹罕至,开车上山跟爬山的速度差不多,到了山顶寺庙下车,我妈惊魂未定,高呼一声:好险啊!没想到引来众僧围观。一个和尚操着流利的家乡话问,你们是项城来的吧?
项城的市中心在广场附近,荟萃了宾馆饭店商场医院电影院德克士公共厕所,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齐全了。广场以前叫体育场,是因为有草有球门,后来草被拔光了球门被锯了,只得改名字了。再后来广场被铺上了水泥砖,还修了个音乐喷泉,跟座活火山一样,平时处于休眠状态,上级领导来视察了才喷一下。再后来立起了一个大电视牌,以播广告为主,中间插播点电视节目。以上就是我记忆中的广场演变过程。
每逢春节,广场的人口密度堪比国庆时的天安门广场。干什么的都有,卖饭的吃饭的要饭的,还有各种民间杂耍,路人甲乙丙丁,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每年的二月是项城的黄金月,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六之间更是白金周。中国的传统节日相继被西方打败,只有春节依然东方不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年的号召力比党要大多了。上学的上班的当老板的擦地板的都回来了,短短几天,小小的县城猛增十万人口,宾馆告急饭店告急网吧告急KTV告急出租车告急,项城迅速沦陷,各行各业纷纷涨价,大发国难财。人行道人休想行,只可智取不能强攻,上面停满了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从宝马车到马车不等。店铺也纷纷人行道上开设分店,看来这些商家不仅捆绑销售,还捆绑购买,开个店就等于店前面的空地也归他们了。有音响的店都把音响调到{zd0},专放月亮之上两只蝴蝶之类的山寨手机经典曲目,把小城震得乱颤。
不过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项城人的生活还是很安静的,快快乐乐的生,没心没肺的活,这就是小城人定义的生活吧。日出东海落西山,项城随着地球转{yt}又{yt}。我很难用一篇东西把我生长了二十年的地方写得面面俱到,也讨厌像纪录片那样念悼词般的纯客观介绍,因为我不是在写县志,只是在描写自己眼中的家乡,写一些最有感触的地方。其他诸如衣食住行风土人情之类的,还是留给其他项城人去补充吧。
半年前写的东西,暑假在家无聊,就写了这篇关于家乡的东西。首先发布在自己的校内网博客上,慢慢的被很多家乡人转载,非常荣幸!不过还是要声明一下,我是原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