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珍珠同来的是一纸诏书,珍珠是贺礼,也是骋礼,三个月后,她就不得不出嫁到南海一域的暹罗国去了。 与大唐所有和亲的公主一样,这道命令使洞庭公主暗生怨恨。她是高宗最幼的一个妹妹,是伟大圣明的太宗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 她想,哥哥的新妻子武氏皇后,怕是要把宫中所有的公主都远嫁到边关去吧! 她听到过许多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她很愿意相信她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劫难,是上天派来惩罚她好战血腥的李氏家族的。 诏书宣读完后,她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谢恩,却一溜烟地跑出宫外。许多宫人在后面追赶着、呼唤着,她置若惘闻,象小时候一样,她将自己藏在假山的牡丹花丛后。 宫女太监们的脚步声纷纷匝匝地从牡丹花丛前经过,不知他们是故意或者是无意,谁也没有看见藏在花丛后面的公主。 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花丛之后,抬头看着天空,这是盛夏的季节,天空中白云飘渺,不知是谁说过,浮云就是尘世在天空中的倒影。 她不由悲从衷来,为什么要嫁到那些夷蛮之地去呢?大唐的公主只是为了和亲而存在吗? 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分开花丛,她抬起头,就看见年轻美丽的姑姑千金公主笑嘻嘻的脸。 眼泪仍然毫无阻碍地从面颊上流淌下来,她有些负气地说:“别理我,让我一个人。” 千金公主挽住她的袖子将她从花丛后面拖了出来,“嫁到暹罗有什么不好?总比嫁到突厥好吧!” 她撅着嘴:“都是一样糟,为什么我就不能嫁给新科状元呢?” 千金公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会试还在一年以后,那时候你已经是暹罗的皇后了。” 洞庭公主默然,还是怪自己的哥哥,什么都听新皇后的话。 千金公主轻叹一声:“别想这些事了,跟着姑姑到外面去走走吧!” 洞庭公主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快乐的,只有自己最悲哀。 乘坐着千金公主的黑色马车在市集上经过,耳边是千金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声,她没精打采地依靠在车窗边,眼睛漫不经心地从市集上小贩们的摊子上掠过。过不多久,她就要到一个xx不同的地方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市集是什么样子的。 忽然一个卖书画的摊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她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她连忙叫车夫停住了马车,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离开了皇宫后,她总会变得开朗得多,在那个宫中,走错一步路,都会有人指出。 回复[16]:眼睛慢慢地扫过摊子上的字画,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幅牡丹仙子的画像,画中的女子裙袂飞扬,体态翩跹,但可惜的是这画只有一个背影。 她拿起那张画,仔细审视,画中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还是那么美丽,让人不忍释手。 “姑娘,你要这幅画吗?” 洞庭公主抬起头,看见一个布衣书生站在画摊之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这个书生长得十分俊秀,面如冠玉。 她半垂下头,低声问:“先生这幅画为何只是一个背影呢?” 书生笑道:“说来惭愧,晚生本想画正面,可是无论如何画,都觉得画得不妥,无法配合牡丹花的雍容华贵及千娇百媚,无奈之下,只好画背影了。” 她点了点头,注意到画上的落款是湖州柳毅。 她便问:“柳先生画得如此好的画,却委身市井之中,为何不参加科举,谋个功名?” 柳毅答道:“晚生此次进京本就是为了参加会试,无奈寒家素无长物,到京里已经囊空如洗,只得日日卖画,换些盘缠。” 洞庭公主一怔,原来他是一个穷人,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的画我全买了,要多少银两?” 柳毅大喜,连忙回答:“请姑娘随便给些银钱吧!” 要多少银子呢?她可没有概念,记得宫中的例银是每个月二两,如果要买那么多画,总得要三五百两吧!“五百两好吗?” 柳毅大吃一惊:“五百两?” 洞庭公主忙道:“那七百两吧!” 柳毅连忙摇头:“如果姑娘愿意,请给我五两吧!” “五两!”洞庭公主惊呼了一声,原来世上的东西都是那么*的吗?她到底还是给了柳毅五十两银子,别的画都让车夫拿了,只有牡丹仙子那一幅拿在手中。 柳毅点头:“当然可以。” 洞庭公主笑道:“画完可否有劳先生送到我的府中,我必然重重酬谢。” 柳毅笑道:“还谈什么酬谢,我的画,平日里连几文钱都卖不出去,难得姑娘却愿意出这么多的钱来买这些不名一文的东西。” 洞庭公主微微一笑,拿过纸笔写下千金公主府地址,转身上了马车。 见千金公主微笑不语,她忍不住心虚,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的画很好。” 千金公主笑言:“我又没问你什么。” 伸出头去张望,见柳毅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走远。她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有些感伤,只有英杰辈出的大唐才有这样的人吧! 当天留宿在千金公主府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画了梅花妆,贴了鹅黄,又觉得夸张,连忙洗掉,再淡淡地将脸敷白,还是觉得不妥,折腾了半晌,总算满意了,柳毅却没来。 如此这般等了三天,第四天晌午,门子终于来通传,说是柳书生来了。 洞庭公主心里暗喜,却又禁不住怨恨,让人家等了三天。 回复[17]:在花园的小亭中招待柳书生,见他跟着侍女走进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心里的怨恨全然冰释,画一幅画总得用几天时间吧! 果然柳毅一见面就先躬身请罪,说是画了又改,改了又画,用的时间长了。 她便微笑,“这是应该的。” 柳毅将画拿出来,在桌子上展开,依然是繁花似锦,画中的女子更加灿烂夺目,面目却赫赫然是洞庭公主的脸。 她面颊一红,笑问:“先生怎么拿小女子开心呢?” 柳毅却肃然说:“上一次在市集上不知道是公主大驾,多有怠慢。拿公主做画,是晚生真地觉得只有公主的丽质才能当得牡丹仙子,除公主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说得这么严重,她倒不好意思起来,便端起桌上的玉碗:“天气热,我特地让下人准备了冰镇梅子汤,先生尝尝看。” 柳毅便也端起了玉碗,碧绿色的小碗外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珠,象是眼泪。喝了一口,入口清凉,只有皇家的人才有这种福气,三伏的天气喝冰镇酸梅汤。 当然有空,但却不是今天,画像的事情还要留到明天。 如果今天就画了,明天还有什么借口来呢? 坐在小亭中随便聊聊诗文,再在花园中走上一圈,日头就要西落了,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书生心里不明白公主是什么用意,公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然后便画第二幅,第二幅画完了,就再画第三幅。 画的人和被画的人都不是那么着意于画得如何,只要永远还有下一幅就是了。 洞庭公主离开长安是乘坐着楼船从渭水出发,折向运河,再进入长江,继而沿海路向南海而行。 离开长安的那{yt},许多皇族在渭水边送行,楼船是新造的,豪华而安全,乘坐这样的楼船不必担心会发生事故。 送行的队伍延绵不断,她身着大红嫁衣,踏上楼船的那一刻,分明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回复[18]:千金公主的车骑在{zh1}一刻到达,柳毅跟在车骑的后面,落寞而失意地注视着船头的公主。 她心里也觉得悲伤,既然早知道结局,又何必生出这些事端呢?但终于还是情不自禁。 算了,反正是要走了,这一生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柳毅一共画了二十七幅图,全都拿出来,一幅一幅地扔在河里。 岸边的人窃窃私语,公主这种举行多么不吉啊! 不管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都和大唐没关系了。 即是自暴自弃,也是无法自处,毅然回头进了船舱,再也没有看岸上一眼。船启动的时候很轻,几乎没有感觉。日落之时,到了渭黄交界的地方,这一去,便一泄千里,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记忆就这样恢复了。 当记忆回来的时候,我开始狐疑,这是洞庭公主的经历,还是我的经历?为何真实地就象昨天的事情? 我小心地打量着柳毅,洞庭公主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已经溶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个……”这说起来复杂,泾阳子说过不能让平凡的人知道我们是龙,可是如果不告诉他我是龙,他又如何会明白? “其实我不是洞庭公主,不过也不能xx说不是她。一个人死了以后,在四十九个时辰之内,她的灵魂还没有xx离开身体,这个时候,如果有另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身体,两个灵魂就会溶合在一起。其实我是龙,你知道龙吗?就是管下雨的。但是我进入她的身体时,是在她死后四十九个时辰之内,所以她的灵魂还存在在这个身体内,可是这个身体现在却已经归我所有了。” 我一口气说出来,看见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然后忽然笑道:“公主在说神话吗?” 在人类看起来,龙的存在本来就是神话。我便也笑了:“不错,我是洞庭公主,可是我和以前不同了,船在海里失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公主还活着。” 我呆了呆,这样算还活着吗? “却为何在此牧羊?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用镣铐束缚住公主的手足?” 我自己却并不是十分介意,他义愤镇膺的样子让人哑然失笑,这镣铐可不是一般的凡人能打得开的。他不由分说地拿起石头,徒劳地砸着镣铐,镣铐依然如故,没有半分损伤。 “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如果你真地有心,就带一封信给我的父王吧!” 回复[19]:“父王?太宗皇帝已经过世多年了。” 我叹了口气:“我是指我另一个父亲。” “公主还有一个父亲?” 这个书生真是呆得可以,我从头上拨下一支珠钗塞在他的手中,“你向钱塘江行,在江潮涨时将珠钗投入潮中,就会有人来接你了。” “江潮涨时将珠钗投入潮中?”他重复了一遍,满面不可思议。 我用力点头,“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一个外人,否则可能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天空乌云翻腾,他来了,我连忙跃入泾河之中,柳毅大吃一惊,在河边四处张望。我真担心他会以为我投河自尽,但他在逡巡许久后,总算一步一回头,半信半疑而去。
我并不抱太多的希望,他只是一个人,不应该把太多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因为那样会很失望。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洞庭公主的想法。她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大概是很失望吧!那么她在期望什么?跟着柳毅私奔? 我不由微笑,她不会比我勇敢,我想做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她却等待命运来安排。 半个月后,叔父钱塘君如风而至,他如同一个威风凛凛的天神,一口气吹干了整个泾河的水。 河底如同裸袒的妇人,羞耻地曝露在人前,石头制的龙宫在他的眼中,只如同是纸扎的玩具。 叔父是xxxxxx,就是因为他的暴戾和无穷神通,才会被贬为钱塘江之龙。 他是xxxxxx,比我优秀得多,可惜他到底只是xxxx,在发怒的海龙面前,他只能逃走,逃到天之涯,地之角。 使柳毅送书给叔父,也许是我的{zd0}失策,但也可能这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步。 无论原因如何,结果是这样了。 我觉得开心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也许龙象云一样,是那种喜怒无常的动物,也许喜怒无常的不是龙,而是存在于我身体里的那部分人。 我回到南海,接受兄弟姐妹怜悯的目光,“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母亲淡淡看了我一眼,“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叔父说:“跟我走吧!到钱塘江去住一段时间,南海底真是一个让人气闷的地方,我早就不想来了。快走吧!” 他拉着我从水中游过,我看见鲛神在海底寂寞地凝视我,她仍然美貌如花,我却觉得她正在慢慢地衰老。 我搬到钱塘,沦为江龙的堂兄弟姐妹们悄悄地窥视着人类的生活,他们是一些我们看不起的生物,但我们却矛盾地钦羡着他们。谁不想要一个人类的身体?谁愿意一生都只是那个长长的身躯? 可是要了又怎么样?就算是皮囊变了,到底还是龙。 月白风清的夜晚,我会由西湖之底溜上岸边,这是一个全不相同的世界,人物风流,软玉温香。 湖边盛产茶叶,用虎跑的泉水来沏茶,满齿xx。 人很会享受,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生命。 时而躲在花街柳巷的房梁上听歌*们唱上一段苏小小的故事,唱的人酸楚,听的人痴迷,女人从古到今全是一样的。 亦或会看见嫖客与*女纠缠的身躯,不由想起他,{dy}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和一个人类的女子纠缠在一起。 回复[20]:他于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跟着他私奔的,到底不是他的妻。 那么我是与这些*女相同吗?只是为了自己的营生? 或者到寺里听上一段经文,我是龙,天龙八部,都是神通广大的生灵。 可是经文里的东西,却忽然让我茫然不解,我是天生就应该懂得经文的,却还是迷失在自己的执着之中。 那就算了,谁的生命都是一生一世,人的短一点,龙的长一点,但也是一生一世。也许人比龙更加幸福,因为不必忍受那样漫长而无聊的岁月。那么让我下一世成为人吧!或者就让灵魂就此消失,不再存在于红尘之中。 柳毅报讯有功,叔父送给他许多金银,他一下子变成富户,便不再返回湖州,在西湖边结庐而居。 我安静地观察他,他也是与我有夙缘的男子。 一些媒人开始送来未嫁女子的生辰,他一概不理。我知道他在会试中落第而归,也对科举绝了心念,他每日只读读书,游游湖而已,日子过得逍遥。 某一日,当我从湖水中冉冉而出时,分明见到不远处的小舟,柳毅一人倚在舟上,身边放着三四个酒坛,酒香远远传来,这是我们龙不太明白的液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逍遥得有些落寞。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中,幸而是他见到我,若是别人,怕此时已经放声尖叫了。 半晌,相视一笑,这个时候,表现在我身上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洞庭公主。 但可惜的是,洞庭公主现在已经是我,而我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我上了他的船,他斟酒于杯中,我拿起来一饮而尽。酒很酣,芬芳可口,他说:“你到底是谁?是洞庭公主?还是那迦?” “都是我,洞庭公主也是我,那迦还是我。”可是我到底是那迦啊! 他说:“到我家去吧!我画了你的画像,画了很多幅,我自己都记不清画了多少幅了。” 我向着湖面轻轻吹气,小船如离弦之箭向着岸边驰去,他有些醉了,朦胧的目光不停地在我的身上打转。 我又喝酒,这是我以前不熟悉的液体,但是我很喜欢。 月光很亮,就算不点蜡烛,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却点了盏灯,灯纱上画着女子,是洞庭公主,或者说是我。 然后他拿出许多画卷,一卷卷展开,画中人或喜或嗔,或坐或立,白衣黑衣红衣彩衣,或在花间,或在树下。还有几幅是在船上的,江面上有飘落的画像,凄凉之意跃然纸上。 他思念她,更胜于她思念他。 桌底下都是酒,他喝,我也喝,醉倒了,就一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不期然地看见泾阳子的双眸,心里如同被尖针所刺,一阵痉挛的疼痛,疼得额上直冒冷汗。 柳毅用手环住我,低声问:“你在发抖。” “是吧!也许是酒太冷了。” 回复[21]:他就用力抱住我,似乎想将我挤碎。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有些陌生的气味,不敢去看他的脸,陌生而熟悉的脸,奇怪的境地。 灯忽然滚落在地上,灯纱被火焰点燃,那女子的脸慢慢被火舌吞没,是我的脸,也不是我的。 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动,安静地旁观着女子消失在火焰中,他说:“嫁给我吧!” “什么?” “嫁给我吧!我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 我一把推开他,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平凡的人。 我向着屋外奔去,后面传来他的叫声,我全不理睬,一口气奔到湖边。湖水漾溢着淡紫的光彩,我抬起头,一片浮云从月轮上掠过。是他来了,我感觉到一线杀机。 水波微动,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注意到他的面颊更加憔悴而苍白,逃亡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这想法使我咯咯地笑起来,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淡淡地说:“你忘记雌剑在你身上,雄剑在我手里,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你想杀我?” “不,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什么时候杀我?” “我还没有决定,总得让你和我一样家破人亡才行。” “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活该。” 他的手握住我的脖子,我听见他一字一字地说:“恶毒的女人。” 我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我就要嫁给一个平凡的人了。你还记得那个传信的柳毅吗?我就要嫁他了。我可以跟着你私奔,也一定可以跟别人私奔。” 他冷冷地注视着我,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泛起的紫色,我的脸色也一定白得可怕,这就是我们真正的面目,他是xxxxxx,我是xxxxxx,就算戴着xxxx,还是无法掩盖住的本来面目。 “沧海变成桑田的那{yt},你一定会后悔。” 我回到小屋,柳毅坐在地上,身前是烧成灰烬的灯纱。 他抬起头注视着我,我给他那个答案,他欣喜若狂,我却冷静地近似冷酷,我忽然明白属于龙族的麻木,无所谓喜悦或是悲伤,只慢慢地走下去,不管前途如何,就算是向着牛角的最深处钻,也仍然走下去。 ---------------------------------------------- 回复[22]:四 我回到南海。 所经之处,风平浪静,我不再惹起不必要的波澜。 向水晶宫行去,水族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没有问,也没有人主动向我解释。 进入凌波殿,父母都在,他们低声商议着什么事,一眼瞟见我来了,母亲忽然露出亲切的笑容:“那迦,你回来了。” 意想不到的温情。 我点头,有些狐疑地注视着她,她说:“你就要出嫁了,总算等到了这{yt}。” 她一怔:“我当然知道,这亲事本来就是我给你定了,难得黄河龙王太子不嫌弃你不贞的名声,特意向我们来提亲。” 我呆了呆,尖声说:“你要把我嫁给xxxx?” 母亲脸沉了下来:“泾阳子也是xxxx,你甚至愿意跟着他私奔。” “那不一样。”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有什么不一样?”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我想了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于是我只得倔强地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一下子挑起了母亲的怒火,她高亢的语声瞬时响遍凌波殿:“是不一样,你宁可没名没份地跟着一条下*的河龙私奔,也不愿意正大光明地嫁人吗?如果泾阳子愿意娶你,我现在也不会计较,宁可将你嫁给他,可惜他只是想利用你,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别痴心妄想了。” 母亲发怒了,我却漫不在乎,并且用一种好整为暇、慢条斯理的语气说:“我现在要嫁给柳毅了。柳毅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人,是他传了信给叔父,把我救出来的。现在我就要嫁给他了。对了,我不仅要嫁给他,而且早就和他私通了。” 母亲一下惊呆了,她张口结舌地看着我,我得意洋洋地回视着她。然后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失望而伤感的神情,这神情使我有些惴惴不安,我将目光移到父亲身上,他正站起身来,向着后殿走去,脸上同样有着一种失望而伤感的神情。 我只得将目光移回到母亲身上,她沉默地注视着我,过了半晌,才平静地回答:“好吧!如果你愿意嫁给一个凡人,就上斩龙台将你的鳞片削去,这样你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人了。” 她转身而去,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这变化有些出乎意料,我感觉到头脑里一片晕眩,我该怎么办?削去鳞片吗?成为一个普通人会怎么样?不能再进入大海,用两只脚走路,不能再飞行,活了几十年就会死去。 活了几十年就会死去! 多大的代价,但也许这是一种幸运。 回复[23]:我巡着旧路来到鲛神的住所,她仍然安静地炼制珍珠,我惊讶地发现只是这样短的时间里,她的鬓边就有了一丝白发。 她看了我一眼,用依然未变的语气说:“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红珊瑚的桌子上:“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看你了,再过几十年我就要死了,开始另一个轮回。” 她神色不动,“可惜你不会死得那么早。” “如果我一直是龙,当然不会死得那么早,可是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削去鳞片,以后就做人了,人的寿命是很短的,听说能活到一百岁的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鲛神露出一丝冷笑:“你真地想做人吗?无论什么都不能使你改变吗?” “不能。”我坚定地摇头。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听了以后,会改变主意。” “什么事?” “你就算变成人也不会死,因为你已经吃了我的长生不死珍珠。” 我一惊:“什么?” “长生不死珍珠,你不是知道的吗?” “可我以为那只是一个神话。” 鲛神嘲讽地微笑:“龙在人类看来,也只是一个神话。”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念电转,如果我吃了她的长生不死珍珠,那么我就会一直活下去,永远都不死吗? “寿与天齐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才不想呢!”我尖声大叫。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让我无休止地活下去,身边的人都慢慢地死去,那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现在你是不是改变了主意?” 我下意识地摇头,我已经骑虎难下,在母亲面前,在柳毅面前,在泾阳子面前,我都那样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再也不能改变了。 那就去做一个永远不会死的人类吧!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生命做为游戏,是很可笑的事情。”鲛神总结性地说了这句话。 一半是龙,一半是人,本身已经是很可笑的事情,但我的龙族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我上了斩龙台。 后世的人们把这个过程想象得即浪漫又凄楚,事情并非如此。你见过厨子为鱼去鳞吗?xxx被削去鳞片的过程与此基本相似,{wy}的不同,是鱼会在砧板上挣扎,我却连挣扎的可能性都没有。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出席这个千载难逢的盛会,我的一些兄弟姐妹却旁观了整个过程。 受刑的人和持刑的人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暧昧神情,我瘦弱的身体毫无掩盖地曝露在水族的面前。我已经习惯了人的面具,再也不愿以原来的身躯示人。 施刑结束后,水族用特殊的巨蚌将我送上海面,我的身体沉重而软弱,从此以后,我将永远以洞庭公主的样子存在,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我慢慢地向着钱塘行去,这在过去是瞬间可达的距离,现在却遥远得象是天涯。 后世的人们说,从此后我和书生柳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们忘记了,我是长生不老的,而柳毅却只有短暂的几十年生命。 不过谁会在乎这个呢? 只要知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行了,谁会在乎生活在一起以后的柴米油盐呢? 回复[24]:我的手里一直抱着那把宝剑,到了钱塘后,它是我屋中{wy}的装饰品。 幸福与否,我不知道,我自己正在麻木,如同我的同类,柳毅却一定不幸福。就算刚开始的时候幸福,以后他也不觉得幸福。 在他的眼中我并不是一条叫那迦的龙,而是那个长安城中的洞庭公主。 然而当他{yt}天老去后,我这个公主却一直眉目如画,一如往日,从未有丝毫变化。我相信在开始的时候他竭力忍耐,可是任何一个人的忍耐都有一个限度,当忍耐超越了极限时,便会一泄千里,一点都不再能忍耐。 当他的鬓边出现白发后,他开始流连章台柳巷,数日一归,偶然归来也必是大醉。 我们屡次迁居,从钱塘迁到会稽,又从会稽迁到金华,然后是泉州、福州,{zh1}终于迁到穗州。这里离南海已经不远了。 迁居是为了使周围的人注意不到我的异状,也许是因为我依然怀念南海吧! 他每至一处,便去寻访吃喝嫖赌之处,几乎无法再与我谈话。 我看着他脸上慢慢地出现皱纹,身躯开始佝偻,那个最初的布衣书生已经一去不复返,原来岁月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我时而会去寻他,在赌馆,在酒楼,人们的称呼也在改变,柳毅,你的小妻子来寻你了。柳毅,你的女儿来寻你了。柳毅,你的孙女来寻你了。 每当此时,他便会仇恨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当他没有说出口以前,我不会首先提起。 终于有一日,在赌馆的后门,我扶起了昏睡的柳毅,他醉眼惺松地看着我,然后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他一把推开我,颤抖着手指,却仍然固执地指着我的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永远不老?” 我默然,我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是那条叫那迦的龙,也是那个死去的公主。 他说:“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看见你那张永远不会老去的脸。我曾经以为你是洞庭公主,现在我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她,你到底是什么妖孽呢?你对我说你已经是一个人了,可是这个世上有不会变老的人吗?你到底是什么妖孽?为什么让我慢慢地老去时,却永远能看见你一成不变的脸?我害怕,我真地害怕。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不想。” 他一口气说下来,我茫然地看着他,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吧!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书生,如今已经是一个垂垂老汉,而我呢? 后世的人说龙女与柳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只是一个谎言。 也许我应该走吧! 我向着南海行去,与我几十年前的路径相反。这里离南海不远,也许不久就会到了。 天空中有紫气追随着我,那是剑气,也是龙气。 我怀中的宝剑跃跃欲试,它在半夜时会忽然出鞘,似乎想向天空飞去。可惜它也与我一样,不再是xxx。 我慢慢靠近南海,天气热得异乎寻常。沿途听百姓言,南海有火龙做怪,海水已经干了大半了。 紫气日盛,我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是那条火龙吗?是他来xx了吗? 我加快了我的行程。九月初九,重阳节,这{yt}阳气极盛,我到了南海之滨,然而我却没有看见半滴海水。 曾经碧波万里,惊涛骇浪的我的南海,曾经因盛产珍珠而富甲一方的我的南海,如今只是一片干涸了的大地。 数以千万计的鱼虾无助地躺在干裂的土地上,他们的身体因为缺水而萎缩。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地,一望无际的尸首。我默然而立,并不觉得悲伤,他曾说:当沧海变成桑田的那{yt},你会后悔的。 世上的情人喜欢说沧海成桑田也不变心,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却确实使沧海变成了桑田。 我呆呆地站在曾经的南海之滨,这只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或者这只是命运假我手而为。 紫云翩然而至,他一袭紫衣,连眉宇间都有紫气冲上天庭,腰畔仍然是那柄紫色的宝剑。 他说:“你总算来了,还不算太迟,看到了这样的盛况。最深的地方,是龙宫所在,我为了等你,保留了那里的海水。” 我侧过头看他,他俯手而立,应该是得意的,却看不到丝毫得意之处,一双眼睛几乎也变成紫色的了。这是他的本来面目,就算是带着xxxx,仍然无法掩饰的本来面目。 我却不同,我已经是一个人了。 回复[25]:“你的报复选错了对象,你应该恨的人是我,或者是我的叔父,可是你却选择了南海。” 他默然,过了半晌才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一个命运而活,你是为了死于{dy}见到的人之手,而我却是为了毁灭这个南海。其实xx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yt}。” 他的语气很平淡,诉说的尽是旁人的事情,全与己无关。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使自己变成了xxxx?” 他笑笑,“天地交界之处时而有天火降下,我偷吃了天火,才终于能够有了今天的能力。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若非是你,到现在我也只是一条平庸的河龙。其实生命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人在鞭策,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去了,也不会觉得如何。” 我好奇地看着他,他现在说话的方式与以前大不相同,平和了许多,开始用一种普通人的口气来说话了。 远方雾气升腾,我知道那是{zh1}一点海水正在蒸发,我xx可以想象我的水族在这点海水中苦苦挣扎的情形。 人脆弱,龙其实也一样。 以前有个涸辙之鲋的故事,我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以为我的龙族永远都不会成为那个涸辙中的鱼干。想象着这种情形,我不由地笑了,这其实是很滑稽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和以前不同,曾经明亮如夜晚{dy}颗亮辰的双眸,如今是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紫红色。 我安静地注视他,心里杀机涌现,如果我现在杀死他,还能保住龙宫,我确信这一点。 可是,我会杀死他吗? 炎热的风从南方来,吹在人的身上如同扑面而来的火炎。我的南海一向富饶美丽,却为了他的原因,变成了一片焦土。 记忆悄悄地溜走,几十年前,我还是xxx的时候,曾经如此渴望离开大海,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尘世。 头上天空蔚蓝,浮云飘渺,也许他说得不错,浮云就是这个尘世在天空中的倒影。 我慢慢地抽出腰衅的剑,此时他站在我的前面,正在专心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也许他xx没有意识到身后我的动作,也许他只是故做不知。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如果南海再也没有一滴水,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片竹林,我站在竹枝上,除着竹枝上下起伏。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雨水淋湿我的时候,我觉得心头一片清明。 剑是宝剑,xx不见血。我拾起另一把剑,这剑是一对,应该永远都不分离。 大海迅速地涨起,我将剑抛入海中,一时波涛起伏,紫青之气腾空而起,我知道它们会永远在一起,无论天上地下,再不分离。 我还是回惠州去吧!其实我现在是个人,已经与龙全不相干了。 又走了许多日,回到了惠州。我与柳毅居住的茅屋已经破败地不成样子,我在屋前屋后寻了个遍,即不见柳毅,也不见什么其它的东西。 我想起我忘记记录时日,从离开柳毅到现在又不知道是多少时间了。 随便吧!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许他去了别的地方。 回复[26]:我在茅屋中住下,后来向着更荒野的地方迁去,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使我几乎周游了天下,也开始觉得疲倦,我应该找一个地方,能够不被人所发现,可以安静地独居。 有{yt},当我经过苏州虎丘时,看见剑池的泉水,这泉水深绿,才一接近,剑气已经扑面而来。 我想到关于剑池的那个传说,据说吴王阖庐的墓就在这里。心念一动,我不想再逃避世人的眼睛,如果我能够进入古墓中居住,就不会再有人看见我。 我毫不犹豫地跃下剑池,我已经不是龙,却也不是普通的人,我可以长生不死。 不过我到底没有死去。 人们传说阖庐墓中机关重重,也许我会死于机关吧!可是却没有机关被启动,是时间太久远了吗?那些机关都失去了作用,或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长生不死的人。 我不管这些,在古墓中住下。世上所有的古墓应该都是一样的吧,除了墓中的主人以外,便是那些黯然失色的陪葬品。 不再有人知道我,时而能听到大地传来的声音,这里有竹简,我凭借触摸来打发无穷无尽的时日。 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寂寞,我安然独居,不知人世几世。 ---------------------------------------------- 回复[27]:五 就这样过去,开始时还会在古墓中走动,慢慢地便不再走动,或坐或卧,如同一个死人。 我以为再也不会有回到地面的{yt},忽然,传来一丝声音,有一点光线,对于我这个久居于黑暗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嘎嘎”地推动墓门声,有人要进来了? 这墓很大,在地下蜿蜒曲折,我藏身在角落,使人不能轻易见到我。 有一队人进来,他们举着火把,脸上被火光印得如同鬼魅。 这些人在墓中走来走去,东看西看,也许是盗墓的吧! 我全无声息地溜到墓门口,剑池的水已经被抽干,这些盗墓人真是胆大包天。然而他们却不似普通的盗墓人,{dy}天来后,第二天又来,第三天又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会来多久,我可被他们逼得几乎无处容身,他们很耐心,似乎要把整个墓都仔仔细细地研究一遍。那好吧!我就离开这里,把这个墓让给他们吧! 我抬头看着天空,也许我有千年没有见到天空了吧! 身上的衣服被风一吹就变成了碎片,我可不能赤身露体地在外面走动,幸好是黑夜,没有人看见我,我偷了附近农舍晒晾的衣服。现在的衣服很怪异,似乎只有男人穿的,没有女人穿的。 管不了那么许多,穿上再说。 姑苏城应该是在南面,我向着那个方面走去,在天明时分,看到了报国寺的塔尖。这么说,我已经到了姑苏城,可是为什么没有城墙呢? 一些奇怪的东西鸣叫着从我的身边经过,是黑色的,里面坐着人,它们跑得很快。 这是什么东西? 我站在路中间好奇地张望,又是一个那样的东西疯狂地向我冲来,我傻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躲闪。 此时,一只手一把拉住我,将我拉到了路边,我转过头,就看见他,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你怎么站在马路中间?你刚才差点就被汽车撞到了,多危险。”他大声说。 “汽车!”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我立刻和马车联系在一起,样子也挺象的, “你还活着!可是我明明已经杀死了你。” 他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我,自言自语地说:“是个疯子吗?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我一怔,“谁是疯子?”这句话我可听得懂。 他便笑了:“你以前见过我吗?我们似乎是{dy}次见面。” 我默然,他没有逃出六道轮回,他说过龙只是轮回的一个意外产物。 回复[28]:“也许没有见过,也许见过,我记性不好。” 他释然地一笑,“我走了,再见。” 他转身向前走去,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着他微微笑了笑,他便也回了我一笑,又继续向前走,我仍然跟着他,他便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跟着他干什么? “你家在哪里?” 我想了想,“在南海。” “那可真远啊!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走来的,走了好久。” “这么远的路,当然要走好久。”他又打量了我一眼:“你要去哪里?” 我摇头:“不知道。” 他又忍不住笑了:“你不知道要去哪里?怎么有这么糊涂的人。” 我也傻呆呆地笑了,他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不会笑得这么灿烂。 他又仔细地看着我,盯着我的脸不放,慢慢地喜色满面,“你想不想当演员?” “演员?什么是演员?” 他一怔:“你不知道什么是演员吗?” 我摇头。 他笑道:“你是刚从乡下来的吧?演员就是演戏的。” “原来是优伶啊,我知道。” “优伶?!”他哑然失笑:“用不着说得那么文雅吧!好吧优伶就优伶吧,我是明星影业公司的导演,我们最近正想拍一部电影,是关于龙女的,我看你长得不错,而且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你想不想在里面演一个角色?” “龙女?!”我惊呼出声。 “对啊!柳毅传书你知道吗?戏文很xx的,我想把它搬上银屏,你来演龙女身边的丫环好不好?” 柳毅传书! 他居然会想拍这部戏,也许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宿命吧!我呆呆地注视着他,他被我看得不自在起来,用手摸摸脸,“你看什么?” 我苦笑,“我不会演戏,不知道行不行呢?” 回复[29]:他笑道:“我会教你,你只要听我的就是了。” 那好吧,我就跟着你去演柳毅传书,可是龙女的身边可没有什么丫环,我以前最讨厌别人跟着我,我喜欢独自来去。 他带我去一个叫上海的地方,那个地方我记得以前叫华亭。我们是坐着那种汽车去的,这东西很好,只要坐在里面就可以走很远的路,比马车还好。 他坐在我的身边,一直看着我,我却目不斜视,我习惯了不言不动,使自己安静得象是一块石头。 他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已经两个小时了,你居然真地一动不动。” 我看了他一眼,他好笑地看着我,我转过头不去理他,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在古墓之中能够几十天甚至几个月都不移动一下。 他没趣地闭上眼睛,大概想乘机打瞌睡。 “你叫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 我微笑:“我忘记问了。” 他欠了欠身,伸出手来:“我叫章正秋,是明星的股东兼编导。”我看着他的手,他是希望我和他握手吗? 我伸出手勉强与他相握,这人的手很温暖,不象是他旧时。 “你呢?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叫那迦。”我脱口而出。 他呆了呆:“哪家?这么奇怪的名字?” “是啊!是梵文,就是龙的意思。” “梵文?”他哈哈大笑,“你父母真奇怪,怎么会给你起一个梵文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都是这样的。我本来想说这句话,想想还是算了,他不会明白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把我带回他家,他住在一栋白色的小楼里,一个人独居,有一个老婆子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安排我住在二楼西面的房间,自己住在二楼东面的房间。安静地夜晚,我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这种感觉很奇异,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心跳声让我心安理得,我可以安然入睡,直到天明。 次日跟着他到位于霞飞路的明星公司,从大马路上经过时,我看见外面的楼房和大幅广告画,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上面睁着一双妖艳的大眼睛,“那是什么?” 她演龙女?我和她一点都不像啊!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皮囊本来就非我所有。 我心里忽然一动,风后的预言说我会死于见到的{dy}个人之手,这{dy}个人就是洞庭公主,如今我做为龙的部分已经死去了,却做为一个人而存在,那么我到底是死还是活呢? 试镜了以后,效果差强人意,他说我太呆板,在镜头面前一幅麻木的神情。 “龙女的丫环应该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沉静了。” 我忍不住回答:“龙女可没有什么丫环啊!” 他一怔,笑道:“你又怎么知道?” 我笑笑,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喧闹的人声,一个身着大红旗袍的女子气度高雅地走了进来。 “阮织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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