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在一年十班的教室里坐着呢。 我看不见他,但我能肯定。说坐着也未必准确,应该说是睡着。双臂交叉搁在桌子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搁着脑袋,头发朝后延伸向下,到了尽头,换做一截空荡荡的脖子。已经入夏,不用担心会否着凉。 身边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当然一无所知,睡在梦里,梦里篮球乓乓的响,运动鞋在地板上碾出尖锐的吱吱声,手腕摆到哪个位置,球正好命中篮筐,哨子声吹起来显得突兀,一两片树叶掉了又长。这一切都在这梦里蒸发出热腾腾的气味,呛鼻,呛得他动了动脑袋,换个姿势。盆地随地壳运动而变化,覆盖了它的头发还是那片未曾化作桑田的沧海。 流川枫在一年十班里总是这样睡个不停,老师打他的脑袋,他迷迷糊糊站起身反把老师揍了一顿。又睡,这回睡下去没有了梦。梦跟不上他xx硕长的身体,刚及到他脚边。于是流川枫就睡在了一个没有梦的觉里。更香更沉更茫茫一片。 在外流的汗水,都留在梦外面。在外蹙起的眉头,都留在梦外面。在外不折不挠的心思,也都留在梦外面了,它们正挂着篮球框,附着篮球架,被篮球一下一下拍在地板上,于是篮球磨掉了皮,又旧又脏,可流川枫的梦想,还是完好如初,甚至更加光辉湛湛。 它等着流川枫醒过来后,接上他的前文,把下半段轰轰烈烈地写下去。他如果睁开眼,看见黑板便会以为上面将冒出几比几的分数,看见前桌秋田的头,圆得象颗篮球。就要伸手去抓,手伸出去一半,醒得更彻底了,转回自己的脑袋上挠几下,头发太黑,黑得甚至让人以为手指取下的那一刻,苍白的手指上都留着微灰的墨迹。 我知道流川枫在6月2日上午,还睡着一个没有梦的觉。我知道,没凭没据但又xx确定。象我知道自己的眼神曾随着秋千私奔,像我了解自己的膝盖比任何一棵树木更提前知道春季的到来,像我知道,流川枫,一年十班的{zh1}一排上趴着睡,不做梦了,眼睛就闭得更紧些,睫毛三分之一被盍进空洞的疲倦里,另三分之二长长地临着。 象他自己个,三分之一去睡觉,三分之二是篮球,或者分配得更偏颇些,五分之一去睡觉,五分之四是篮球。所以在外的纷扰都惊不了他,只有梦里梦外垂着网的篮筐,让自己随时跟着转。身体的力量和速度,身体的187cm和75kg,都只是因为篮筐才有了可以理解的意义。其余的,消化不了,才笼统地睡进觉里去。 等到女生们的尖叫响起来,看台上的掌声变得雷动,赤木的拳头赞许似地砸在身上,才算是醒了,彻彻底底的。可那些尖叫,掌声,友好的暗示,比梦中的景象更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梦里离了手心的球,这次是真正的划出一个‘日本{dy}’的弧线了。 我从嘈杂的欢呼声中睁开眼,头顶是女孩儿家的墙纸,一片蓝,一片白。翻个身把被子踢到一边,看见流川枫,眉毛凌厉,眼神黑是黑白是白地,在海报上站着不动。手里,还是有颗篮球。 我的梦是假的梦,我在梦里见到了真的流川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