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这是晋北山区一个供来往行人打尖住宿的路边小店。紧靠大路,没有院墙,前边一排土坯房是吃饭的店堂,后边一排窑洞住宿。路边一根山榆树杆子上挑着的“谷口客栈”招幌,不过是一条半尺宽的白布,下面坠了一块砖头。店堂门口,停着七八辆独轮推车,车上七颜八色的毛皮,装得高高尧尧的。
店堂不大,只摆了六七张桌子。天没晌午,就有十来个人围着拼在一起的两张方桌吃饭。都是庄稼人打扮,显然是门外皮货车子的主人了。
“我说昌义啊,咱们可是全靠你啦!你看天黑前能顺顺溜溜地过了这三十里谷吗?”一个体型精瘦的中年汉子,嘴里嚼着馍,呜呜噎噎地说。
“保全叔,就你这几张臭皮子,离近点都怕熏呕了,人家山匪抢了还没处搁呢!要是真的碰上连蚂蚱都吃的老虎,靠打咱们肯定是不行,不光没人,也没家伙啊!”答话的叫昌义的人,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小伙子。
“嘿,你不是练家子吗?怎么到阵势儿上就熊啦!”叫保全的人用嘲讽的口气冲昌义说。
“恶虎难敌众犬,吃横梁子的都是成群成伙,靠我一个能打得过人家吗?”昌义悻悻地说。
“我看也是,靠昌义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成群的土匪,要是真的撞上了,还得靠咱保全叔的嘴,求情讨饶,猛说好话。”一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地对保全说。
“那有什么办法?昌义这练家子装熊了,咱就只能装孙子了呗!”这个保全叔既炫耀自己的嘴,又是给昌义话听。
“哎!你们听,来做伴的啦!”一个小伙子听到门外推车响,跑到门口,伸着头往外看。
门外大路上,又有一行人向客店走来。四辆推车排成一队,前拉后推。两人一辆。车上,货装得不很满,用桐油雨布苫着。但看上去很沉重,车子被压得吱吱哑哑直响,推车拉车的都很吃力。车队旁边跟着两个带了兵器的人。车子后边,王林和李缇明骑着马,马鞍上各自横了一把单刀,并鸾跟随。
“哎!停车,我们在这儿打打尖再走!”到客店门口,李缇明冲推车的人喊了一声,二人下了马。
“客官请!住店还是打尖?”立刻就有店小二出来,迎上前接过马缰招呼着。
“打尖吃饭。”王林回答。
“好嘞!里边请啦!后院接住嘞!两匹马上槽,细草好料!前边店堂接住嘞!打尖吃饭,十二位爷儿们!”店小二用浓重的山西话喊,眼睛不住地向四辆推车睃巡。
李缇明先走进门看了一眼,又转身招呼后边人:“留下两个人看车,剩下的进来吃饭。”
王林和李缇明拣靠门口的一张干净桌子坐下,其余人围坐了两桌。
“几位客官,一路辛苦啦!要吃点儿什么?”店掌柜殷勤地跑过来问。
“来点儿快当的,我们还要赶路。”王林说。
“快的,有!下酒下饭的有白水羊头,大锅排骨,驴肉狗肉酱牛肉,烧鸡烧鸭烧兔子,猪头猪肘猪下水。主食有炒饼焖饼大碗面,发面火烧小米饭,荞麦呵咯大包子,莜面扒糕山药蛋。客官随意,要啥点啥?”店家流利地报了一遍。
“我们就来驴肉火烧吧!”李缇明看了看王林说。
王林朝店掌柜点了点头:“好,先来十斤驴肉,五斤焖子,火烧吃着看,烧个小米绿豆汤。”
“后面厨下听好嘞!切驴肉十斤,焖子五斤,火烧吃完见数,小米绿豆稀饭十二碗儿,外加小葱儿蒜泥,快上嘞!”店掌柜直着脖子大声朝里边喊完,回头又向王林、李缇明问道,“两位客官,一路辛苦,不来点烧刀子解解乏?”
“一人来一小壶儿?”李缇明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王林问。
“不喝啦!后边二十多里全是山谷,下晚儿赶到大盂镇住下再喝。”王林说。
店掌柜嘿嘿一笑:“这位客官,也太仔细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后边路平静得很,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儿。男子汉嘛,哪有行脚赶路不来两口的!”
“得了,不要罗嗦!你只管快点儿把驴肉火烧上来!”王林冲店家挥挥手说。
“好嘞!快得很,都是现成的,立马就上来!”店掌柜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店掌柜转身到后灶间,冲刚才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勾了勾手指头,待店小二凑近,小声说:“去,准备放鸽子!媳妇俏,婆婆管得紧,不湿嘴!”
“好嘞!”小二答应着转身要走。
“回来!婆婆牙口好,叫当家的留神勺子把儿!”店家喊回小二,又小声说了一句,向后门挥了挥手。小二点着头从后门溜出去了。
驴肉火烧绿豆稀汤上来,王林一行人开始吃饭。
运皮货的叫昌义的小伙子过来,拍拍李缇明肩膀说:“这位大哥,听口音咱是乡亲,我们是蠡县的。”
“啊,蠡县的,那是正经乡亲啦,我们饶阳的。几位是到北边买皮子的?”李缇明说。
“对,晋北山里皮子便宜,赚个辛苦钱呗。”昌义回答。
“几位想必是蠡县留史镇的啦!”王林问。
“正是正是,哎,大哥是怎么知道的啊?”昌义望着王林,惊奇地问。
王林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啊!天下草药,不进祁州不生香;世上皮毛,不到留史难成材。蠡县贩皮毛的,不是留史还能是哪里的。”
叫昌义的小伙子指着贩皮货的一干人说:“我是留史镇东边齐家庄的,叫魏昌义,这几个人是我的亲戚本家。大家都是在留史街上吃皮行饭儿的。”
这时叫保全的人也凑过来,满脸堆笑,对王林和李缇明说:“这两位大哥,出门在外,难得有幸遇到乡亲,我们就沾光了,跟大哥一起搭帮走如何!”
王林笑着说:“我们去祁州,你们到留史,不正好一路嘛!都是乡里乡亲的,结伴同行,各走各的,谁沾谁的光啊。快吃,吃完饭一起上路!”
“到祁州?”魏昌义往王林跟前凑凑:“那我就明白了,你们是给药材商人保银车的吧!”
“小孩子,不懂门道,两位大哥别介意。”未等王林回答,保全一把将魏昌义推开,先点着头向王林、李缇明表示歉意。又扯着魏昌义的胳膊拉到一边,摆出一副见多识广样子,神神秘秘地小声教训道:“你没事找事啊,出门在外别乱碎嘴子!保镖的在道上,最忌讳别人打探底细!”
王林听到了,微微笑着说:“这位老哥说那里话,不妨事的。我们诚信镖局保镖行路,不怕别人打探底细。藏着掖着的不敢见人,那开什么镖局,保什么镖啊!”
大家都吃完饭,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各位客官,一路走好!”店家送出门外,说话间眼睛不住地绕着四辆镖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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