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信息员小谷姑娘给陈科长端来了他的南京紫砂茶壶，娇娇地说：“科长大人，出差辛苦了，刚给您泡的观音。”

陈科长嗅着壶盖，摇头晃脑地说：“长途跋涉，腰酸背痛，一壶观音，赛过神仙哦！”

“科长，王副局长昨天下午住院了，刚开始还急救了呢，您还不知道吧？有空您赶紧去探视一下？”

陈科长一愣，赶忙问道：“哦？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听探视回来的人说，是劳累过度，都晕倒在办公室里了。”小谷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夸张，漂亮的小嘴张的好大。

“是这样？王副局长是咱们局最年轻的领导，才39岁，身体一向很好的，没听说他有什么毛病呀？我这就去。”

“您不喝茶了？刚出差回来，也不先喝口茶休息一下？”陈科长身后传来了小谷埋怨的声音。

档案科陈科长是国税局资深科长，陕西宝鸡董邻庄人，属于专家型、xx性人才。虽年过半百，但事业心很强，为人忠厚、淳朴，很受局里同事尊敬。更加之陈科长8年前还是王副局长的科长，在王副局长从科员到副科长、副科长到科长、科长到副局长的提拔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推荐、保证作用。

办公楼下，陈科长拨通了司机瘦猴的手机，是关机的提示音。

瘦猴是王副局长的小舅子，是陈科长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有陈科长的斡旋，就没有他瘦猴的正式司机的编制，俩人的关系相当密切。

“这猴子，又不知道去哪潇洒去了。”陈科长嘀咕了一句。

陈科长下了公交车，就在医院大门口对面的祝福保健品店、温馨鲜果店转悠开了。

保健品、慰问品种类很多，人参鹿茸、鳖精燕窝、冬虫夏草等xx营养品琳琅满目，茅台五粮液、玉溪大中华xx烟酒应有尽有，干果精装盒、鲜果大礼包眼花缭乱，玫瑰康乃馨、香草大花篮五彩缤纷。

“姑娘，哪盒冬虫夏草精华素怎么卖？”陈科长指着货架上的一个盒子随意问了句。

“送领导？拉关系？先生您的鉴赏品位真高。一个大礼包2888元，您如果成心买，我给您优惠价，2666元，就当交个朋友，可以吗？您先请坐。”

穿着超低胸连衣裙的姑娘飘过来媚笑着介绍道。

陈科长着实吓了一跳，慢慢坐在沙发上琢磨着，什么虫草值这样的天价，这不是xx呢么，我就不信吃了这东西能长命百岁。

他正思索着，连衣裙姑娘凑上前来迷人地俯下身，低声说道：

“我可以给您开任何名目的正规xx。这还不可以吗？要不买盒燕窝精，燕窝精便宜6瓶装才899元，我另外再免费送您一杯享受。一杯120元呢，喝得您晚上呐，嘿嘿，可哪个了。”

那妖艳醉人的调情、牵魂钩魄的幽香和那两团几乎全裸的胸肉，使得陈科长心跳气喘地仓皇逃了出来。

买些什么当慰问品好呢？

漫天要价、华而不实的，陈科长都没要，{zh1}选了几斤可以零卖的台湾产苹果、一大挂广东产香蕉。他花了小二百，拎着两个塑料袋，可他觉得值，很称心如意。

他心想着王副局长当年蹲在马路边，大口大口连啃三个苹果时的模样，开心地笑了。

刚出10楼干部病区的电梯门，陈科长差点没绊倒，这很令他生气。

原来陈科长只顾看护士站住院栏病人房号、床号，没注意电梯门前还摆了一大堆东西，都是豪华、xx、大包装的礼品。

陈科长正纳闷祝福保健品店、温馨鲜果店的分店怎么开在病区走廊时，瘦猴满头大汗地提着几个礼品盒迎面过来了。

“嘿嘿，陈叔，不好意思。刚回来，我姐就急着打电话让我趁午休时间过来搬东西。我的手机没电了，也没向您请假，对不起了。”

瘦猴作了个敬礼的动作。这时，陈科长看见瘦猴敬礼的手上居然提着两盒冬虫夏草精华素精装大礼包。

“您这是，来看我姐夫？”瘦猴瞄了一眼陈科长手中的慰问品，亲热地微笑着问道。

“可不是么，刚听说就赶来了。还买了几样他以前爱吃的水果。”陈科长拎了拎手中的塑料袋。

“猴子，咋样？他好些了吗？吃饭咋样？”

“哦喔，好多了，好多了。”

不知怎么，瘦猴表情好象有些不太自然。“水果好，水果好，谢谢陈叔一回来就来看我姐夫。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姐夫午饭时吃了二十多个羊肉水饺，这不，刚才还又喝了一杯燕窝，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呢。”瘦猴一气儿地汇报着，表情也很快恢复了自然。

“他住哪一间病室？”陈科长问道。

“往里走，向右拐，再一直走，左手{zh1}一个门。陈叔，要不这样，我陪您去？”瘦猴很真诚地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猴子你忙吧。”陈科长忙说。

陈科长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听到猴子在小声叫他。“陈叔，陈叔，等一下。”

陈科长见猴子原地站着，脸上似乎还有一种畏难、怜悯的奇怪表情，就主动走过来问猴子有什么事儿。

瘦猴吞吞吐吐地说：“陈叔，您是猴子我的长辈，晚辈提个，提个合理化建议行不？”

“呵呵，小猴子提建议？还是合理化的，说吧。”陈科长开心地笑着说。

“是这，您看，”瘦猴回头用眼神指了一下，“我这有这么多现成的大礼品盒子，送病号那是既体面又排场，很适合您和我姐夫的身份。”瘦猴见陈科长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您提着这几个礼品盒去看我姐夫，把水果先留下，回头我给您送家去。如何？是不是合理化建议？”

陈科长的脸色慢慢变红了，“猴子，你的意思是我的慰问品不体面排场，档次太低，不配你姐夫的身份？是这意思不？”

“不是不是，”瘦猴忙着赔罪说，“我的意思是说，您提着两兜水果看人，掉您的价。您看提着这几个金色装潢的礼品盒，是不是比拎着那两个塑料袋爽气得多？”

陈科长的脸色由红变紫了，指着瘦猴说：“猴子，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我真是看错你了！”

“病人都午休了，请不要大声讲话。”护士劝告说。

瘦猴幽默地对护士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后，对陈科长说道：“长辈息怒，长辈息怒，眼下这世道这风气就是这样虚伪。您说我姐夫爱吃水果，那是过去，现在爱吃的是保健营养品，是官场的面子。您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这您还看不出来？您就别生我的气了，我猴子求求您了。”

陈科长默然的低着头沉思了一阵，紫脸又慢慢变成了惨白，“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我不怨你。”

“猴子，你还磨蹭啥呢？”这时，王副局长的夫人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了。

“噢，这不是老陈吗？来看我们家王局长吗？”

“姐，陈叔还特意买了两大袋高级水果呢。”瘦猴忙说道。

“是吗？”王夫人斜了一眼陈科长，“老陈，王局长午休了。”

说话间，她接过陈科长手中的塑料袋，转身就放在护士站的巴台上，“护士小姐，送你点水果，小意思，不值钱的，要对我们家王局长尽心点哦。”

“猴子，还不快点儿。噢，老陈，我会转达的。”说完，就又一摇一摆地回病房了。

陈科长拍了拍瘦猴的肩膀，看看巴台上的护士，又看看满地的礼品盒，满脸的愤慨。他一脚踢翻了一盒冬虫夏草精华素精装大礼包，转身下楼了。

当晚，陈科长一人在家独饮。

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对妻子说道：

“身份？…档次？…高级水果呀…196块钱还是小意思么？他母亲的！变了，啥都变了，怎么，怎么人就变得这么快……”

“王副局长夫人，不，不！是陈正科长夫人，呵呵…观音伺候，伺候……

他醉了。

醉的很茫然、很失落。

                   作于2009年8月 医院病区10楼106室

                      修改于2010年2月21日 沙漠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