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民鬼_执子之手_新浪博客
    觉民鬼大该就叫觉民吧。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和姓,觉民鬼这个代号也就伴随了他一生。觉民鬼一点儿不“鬼”,是个实诚人,甚至可以说很木讷,总是一副凄凄哀哀的模样。在外婆那个百十来人的贫困小山村,觉明鬼算是个彻底的无产阶级。
   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生怕遇到觉民鬼,见了他也得怯生生地绕着走。觉民鬼爱晒太阳,每天太阳暖起来的时候,觉民鬼就很准时地跺着慢步,两只手抄在袖筒里走出院子,窝在温暖的山墙下晒太阳。一袭有些年头的黑衣服油腻腻的,在阳光下泛着贼亮的光晕,一张黑白相间的皱脸总是溢满倦意,似睡非睡的样子,一双墨黑的手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中不断地找寻着,捕捉着什么目标。猛然一怔,觉民鬼从层层衣服里好象找到了失散的{zc}宝贝,两指一掐,露出满足的笑容,那神态象是斩杀了一个仇敌。在慢悠悠的找寻中,觉民鬼也就在梦与醒之间摇摆着{yt}的时光。
   在觉民鬼窝在山墙底睡着的时候,如我一般大小的几个孩子常常大着胆子,拿些小石头往觉民鬼身上打,觉民鬼独自沉睡梦中,我们为每一次偷袭成功欢呼雀跃着。在我们忘乎所以的时候,觉民鬼会猛然睁开双眼,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披散开来,皱起一张黑脸,呲嘴裂牙,做吃人状。那模样就象小时候常在梦里梦到的恶鬼样,我们一伙顽童自然作鸟兽散,心口咚咚直跳!
    觉民鬼不爱说话,总是底着头,驼着背,淡淡的表情,缓缓的步态,有人问一句则答一声,不问则不语,言简意赅,从不多言一句。站在墙脚,觉民鬼眯着两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象个参禅悟道的得道高僧,似乎人们的忙碌对于他是另一个世界。觉民鬼一生没有成家,没有子女,没有犁,锄,撅,叉等农业用具,更无一份一厘田地,连住的房子也是队里让给他的。觉民鬼就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
   觉民鬼与世无争,从不与人争执,更不会传播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倒也邻里和睦,无妨于人。有时候,觉民鬼也在村里转游,拾些树枝、柴禾,或到地里偷摘点儿豆角,葫芦,抱点儿土豆回家生火做饭。奇怪的是在外婆的小山村,偷田地被人知道,那必然会招来一顿急风骤雨式的臭骂,而惟有觉民鬼是个例外。有人在背地里说些觉民鬼的不三不四,还常会招来村民的奚落,“这么小气,一个老光棍能吃你多少?”觉民鬼从不种地,但那沟沟叉叉里的田地都象他的自留地,有人替他种着,供养着他衣食无忧。
   觉民鬼的家很少有人进去过,朝门口远远望去,屋里黑的吓人,黑洞洞的象个千年的坟墓。与外婆家一墙之隔的觉民鬼却时常来外婆家串串门,坐在外婆暖暖的火炕上,觉民鬼不言不语,一动不动,象一个沉思者。等到吃中饭时,外婆会把一大碗饭放在觉民鬼手中,觉民鬼毫不推托,也不致谢,很是恭气。吃饱喝足后,觉民鬼就继续他的沉思。其实,多数时候,觉民鬼就是这样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从春挨到冬。
   每年冬天是觉民鬼最难熬的时候,没有碳火的家冷的象大冰窖,一到晚上寒流乍起,觉民鬼就会很准时的来到外婆家。推开外婆的家门,觉民鬼默默无闻搬一把椅子挨着火炉坐下,占据外婆家最热呼的地方。在外婆家的欢声笑语中,觉民鬼如饥似渴地烤着炉火,似乎要把那点热量全吸进身体里。有时侯,我一觉醒来觉民鬼还在那里闷闷的坐着,直到月挂中天,时近半夜,觉民鬼才起身回家,外婆一家才能就寝。看着觉民鬼在冬日寒夜里蹒跚的背影,外婆总会长叹一声。
   其实,觉民鬼在外婆的小山村里也并非一无是处,当村里有人家出殡办事宴,觉民鬼总会不请自到,把最苦最脏的活儿揽在身上,象个自家人一样忙前忙后,不计分文报酬,这也许是觉民鬼回报乡亲的{wy}办法。
   觉民鬼象一快大山里随处可见的顽石,可有可无,悄无生息。在时光流逝中,觉民鬼越来越苍老了,每次见到他,都会发现觉民鬼背更驼了,脚步更慢了,眯着的双眼里透出点暗淡的光。
   觉民鬼死的那年,我也小学毕业了。从外婆家回来的母亲告诉我“觉民鬼死了,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乡亲们砍了几棵树给觉民鬼做了一副棺木,连同他放进棺木的还有他的全部家当,一张狗皮褥子,一只小木箱,几只碗筷。全村男女老少都为觉民鬼出殡,到地头,乡亲们合计觉民鬼活着苦了一辈子,如今死了就再别做穷鬼了,给他多烧点纸钱吧!熊熊大火烧起来,火光冲天,在人们的喜笑中,大火不知不觉烧着了觉民鬼的棺木,点燃了觉民鬼油腻腻的衣服,火光中的觉民鬼把粗心的乡亲们惊呆了。
    有人说,觉民鬼真可怜,到死了还遭一把火。
    有人说,觉民鬼有骨气,走的干干净净,不给人留下一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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