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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是我的农历生日,也是给爷爷扫墓拜年的日子。
爷爷的坟离老屋不远,在一个长着年轻马尾松的红色小山坡上。
我们走在山坡下的田间小路上时,奶奶看起来很正常,虽然被我和亮姐姐搀着,还是走得轻快。一到那个小土堆边,老人家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一群人都拉不住。奶奶开始哭,是唱歌一样的哭法,边哭边念白。念白的句子很长,像是乐府民歌。每句的开头呼喊爷爷的名字,然后叙述一年以来奶奶对爷爷的思念。“运吉啊……我天天men(就是“想”的意思)到你啊夜夜men到你。”“运吉啊……原来到哪里都是我们两个打队(“作伴”),现在到哪里去只我一个人了啊。”本来下定决心不掉眼泪,也忍不住了。回头一看,叔叔姑姑伯伯都在抹眼泪,小孩子也哭,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被吓到了。
奶奶没念过书,不知道“明月夜,短松岗”。可我的耳朵里,奶奶哭声里的感情,比宋词里的还要真切绵长。
大年初一的时候,小妹妹希希指着老屋的二楼悄悄地问我:“姐姐,你敢不敢到楼上去啊?我们去看一看爷爷还在不在楼上好不好?”楼上十分冷寂,楼梯那儿白色的对联依然那么白,好像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盘踞在那里。到了楼上,几个被塑料布盖住的箩筐把小家伙吓得哇哇乱叫:“爷爷就在那里!爷爷还在那里!”跟我们一起上楼的姐夫哗的一声把塑料布掀开,证明里面不是棺材:“爷爷在那边的山坡上,在土里,不在这里。”妹妹很疑惑地看着我:“爷爷为什么要在土里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慢慢跟她说,我们中午吃了猪肉和小菜,猪吃猪草,猪草和小菜都从土里面长出来,所以人死了以后要变成土,被小菜吃,被猪草被猪吃,这样才公平。我说,春天的时候,山坡上的小草,都有爷爷在里面,所以,爷爷一直在这里……还没说完,就被姐夫吼了一声:“以后不准跟小孩子讲这种事情了!”
我们两个被有点不安的姐夫拉下了楼。我问妹妹:“希希你还记得爷爷啵?”“记得的。”“希希想爷爷?”“希希好想好想爷爷的。”爷爷病重时,希希四岁,已经记事了,每每被婶婶抱到爷爷病床前陪爷爷。我好xx。我从小跟爷爷一起住了十几年,看过很有力气的爷爷。而希希看到的爷爷,已经是眼窝深陷,插着管子,要靠杜冷丁度日的爷爷了。听她嫩嫩的小声音这么说,我好伤心,马上转移话题:“希希你看,这是干海带啊!”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会偷看爷爷扎马步练气功,手臂往前平举,食指和中指使劲并拢向上伸,全身微微发抖。我记得初中的时候爷爷每天下午都要和几个老伙伴打xx。我记得高二午睡和爷爷奶奶挤一个房间,隔着睡房的布帘子,爷爷xx不止。我记得高三毕业后的暑假,我在北上之前与爷爷告别,爷爷说,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没想到那真的是{zh1}一面。
我记得,爷爷坐在阳台的书桌旁,面容模糊不清,身后的防盗窗外是橘色粉色紫色的晚霞,湘江上的晚霞。他在对我笑。
刚看到有人分享一本图画书,叫《爷爷变成了幽灵》。里面的爷爷去世后变成幽灵伴在小孙子身边,一直很痛苦地不能离开,因为他忘了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小孙子和爷爷一直找一直找,{zh1}发现,原来,爷爷忘记和小孙子说再见了。
真的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