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在我出生和欢度童年的地方小住了三天。那是一个鱼米之乡的小镇。30多年没在那住过了。在绵绵阴雨中，每天在泥泞路上穿梭，跟亲朋好友厮混，说故乡的话，喝故乡的水，吃故乡的菜，睡故乡的床……故乡既让我熟悉也使我感觉陌生，既让我欣慰也使我忧愁。

     楼房林立

    儿时的故乡小镇，有一条长约两公里的青石板街，街道两边是一栋栋白墙黑瓦的平房，大部分是上百年的老房子，其中有几栋大宅子，大概是地主老财的，门庭高大，门前蹲着两尊石头狮子，甚是森严。街道是南北走向，它的东面是一条两百多米宽的河，自南向北流入长江；它的西面是一望无涯的水稻田和星罗棋布的池塘。人民公社化时期，街上的青石板一块块都被撬走，据说拿去做了公社的奠基石。从此，青石板街变成了泥土路，春雨中木屐敲击石板的叮当声化作永恒的记忆。

    小镇现在变化大了，街道差不多被拉长了两倍，泥土路改成了水泥路面；老房子尽数消失，平房一律由2-3层高的楼房取代；老街的一半成了集贸市场，新街上商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表兄弟们有的照样种地，有的做起服装和建筑装饰生意。他们说，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多了。种地的表兄说，现在种地不仅不交钱，反而还有补贴，补贴每年都能拿到手，没人再敢克扣了。做生意的表弟说，生意做得还不错，手头要拿个几十万现金{jd1}没问题。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些表兄弟们个个都是破衣烂衫，几乎家家都需要我母亲接济的。看着他们现在的表情和衣着，我真替他们高兴。

    日子在30多年里有了天壤之别，但是环境的污染也是天壤之别。原先的清水荷塘现在藏污纳垢，臭气熏天；楼房前后垃圾成堆，水泥路上污泥浊水，蚊虫扑面。表兄弟们说，农药用多了，青蛙没了；人们用电网捕鱼，鱼虾也没了。现在的小镇，只剩下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人了。日子富了，环境坏了，这样的生活还有滋味吗？故乡的人们还在一门心思地挣钱，对环境的污染似乎不以为然。

    床上早茶

    年三十住在本家一个老哥家里。初一一大早，老哥的儿媳妇推开房门进来，叫醒了我。只见她一手端着一盆热水，一手托着一碗米酒鸡蛋，说：“叔叔，您刷牙洗脸吧。就坐在床上吃早茶。”听罢，我从热被窝里仰身坐起，“使不得！使不得！我下来刷牙洗脸。”侄媳妇说：“这哪行啊，老家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你一定得在床上吃早茶的。不然我婆婆骂我不懂事的。”

    在床上吃早茶确实是老家的习俗。记得小时候是这样，从大年初一到初四，女人早起，男人睡觉。等女人做好早茶后，再叫醒男人，并伺候男人在床上刷牙洗脸，然后把早茶送到男人手里。早茶一般是米酒鸡蛋，或煮酥饼。享受这种待遇的男人，是不分丈夫和男孩的。这个习俗起源于何时，我不知道，想必是男人乃顶梁柱，忙了一年，女人要在这几天让男人享享清福，以表示对男人的高度尊重。这习俗我当然熟悉，只是没想到至今还在延续，故乡的男人也太大老爷们了吧。这习俗要是搁在韩国，没准又要拿去申遗呢。

    我对侄媳妇说：“我起来漱洗，放心，你婆婆保证不会骂你。”说完，我迅速穿好衣服，到洗手间漱洗。当看见那碗米酒鸡蛋时，我差点没晕倒，米酒只是装饰，鸡蛋却有四颗。我每天只吃一颗鸡蛋的，这四颗下肚，胆固醇不增厚十毫米才怪。老家的人就是如此实在。给你两颗鸡蛋吧，虽然是“好事成双”，可显得小气，也怕你吃不饱；给你煮四颗鸡蛋，既让你吃饱，又是“事事平安”的意图。招待客人，他们以礼仪为上，唯独不考虑胆固醇的问题。

    凌晨早酒

    凌晨四点，家家户户还在睡梦中时，故乡的干部们就起床了。他们很勤勉吧，NO，人家是三五成群地去喝早酒。几个干部，睡意惺忪，相约到一家小酒馆，要几份卤肉和一碗鳝鱼丝（或才鱼片）面条，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悠哉乐哉。这就是早酒。

    我在老家时，当地是没这个习惯的。据说是80年末一些干部兴起来的，后来渐渐成风，传遍了整个荆州市。听亲戚们说，没人请你喝早酒的干部，要么是人际关系不好“臭狗屎干部”，要么就是有肝病的干部。早酒喝的时间很长，一直要喝到上班之前。我实在想不出，喝得醉醺醺的干部们，上班后还能清醒地干啥。“干啥？泡一杯茶，看报纸，看文件，开会，下基层‘检查’工作，有的是事做。”亲戚们说。这是干部们的业余爱好之一。干部们的第二大业余爱好是打xx，据说下班后没xx打的干部，要么是人际关系不好的“臭狗屎”，要么就是手气很臭‘暂停比赛’的人，几乎没有干部不‘砌长城’的。

    对故乡干部的嗜好我没什么可评价的，套用一句话：干部也是人嘛。喝早酒成风，没准能拉动内需；打xx成瘾，只要不影响革命工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