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在开发区任得一官半职的一位亲戚打来电话,说他凭着自己的“面子”帮我在一家企业安排了好岗位,那岗位普通人努力上十年也未必能得到,说让我过去,把我带给人家老总看看。正走着,亲戚又来电话说人家老总还在开会,叫我饭后再去好了。
此时也已经接近中午,我的肚子也有些饿了,正巧前面路边竖着一只写有“酒菜面饭”字样的落地灯箱,那白底红字在这条空旷又略显杂乱的开发区街道上显得特别醒目。我走进那家饭馆,里面的设施非常简陋,五六张桌子靠墙摆着,桌面上泛着未擦干净的油光,最里边放着一只饭店专用的多格鱼缸,但只在最下面的一格里蜷缩着几条分不出死活的黄鳝。顶部的墙上搭出一个钢架,上面摆着一台陈旧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一些具有催眠作用的广告节目。
看我进来,正面对着电视机的一对年轻人把头转了过来,女的用布象征性地抹了抹桌子叫我坐下,然后非常热情地向我推荐他们店里的特色菜,我点了其中的一道不算太贵的并另配了一个汤,之后小伙子站起身来走进厨房。
没多久,饭菜搞定。虽然那是他们店里的特色菜,可是味道却太咸了,尽管我的肚子饿了,可吃起那菜来却依旧没有什么很大的胃口。小伙子从厨房里面出来,很客气地给了我一支烟,然后问我味道怎么样。反正也是难得进一回,咸就咸一点吧,我也不来提什么意见,只说还行还行。然后,那小伙子和我东拉西扯地搭起了讪。
正这样吃着,天色不知不觉变了,风也有些大了起来。突然,门外“砰”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门外的灯箱被风吹倒了,那姑娘连忙跑出去把灯箱扶了起来。我们接着聊天,小伙子说起了自己,他几年前从外地来到这里打工学厨艺,然后认识了他现在的女朋友,也就是刚才跑出去扶灯箱的这位姑娘,后来两个人因为志向相同,便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起开了这家小饭店。不过,可能是因为操之过急吧,小伙子在之前并没有练得一手过硬的厨艺,所以,他们这家小饭店的经营并不是很好。为了提高自己的手艺,他时常向顾客们征询意见,并且时常通过一些朋友的关系,到一些酒店的厨房里去学习。说完这些后,他取出了一本烹饪书,坐到另一张桌子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灯箱又让风吹倒了,那姑娘再次跑出去,把灯箱竖了起来。在往店里走来的时候,小伙子用命令的口吻说:“光靠扶是没有用的!捡两块砖头放到灯箱上去。”姑娘闻声后从一边捡了三四块砖头压到灯箱顶上,之后,风虽然继续吹着,然而那灯箱却再也没有被吹倒。
在往回走的时候,那姑娘的手机响了,她跑到门口去接了一会儿电话,我无意识地听到她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同意……好的、好的……我再问问他……”没多久,那姑娘进来了,她说:“我姐姐愿意帮我们把前期投入全垫上,我们去吧!”
“你为什么不理解我的想法呢?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姐姐能帮我们出多少钱的事情……”小伙子说到这里看了我一下,可能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吧,他有所顾忌地停住了。但是那姑娘却不买我的账,她甚至向我诉起她的苦来。她说他们在这里开了半年的店,一分钱都没有赚到,她的姐姐看他们在这里赚钱那么难赚,就主动要求他们到她姐姐那边的城市去,她愿意出钱帮他们开一个大一些的酒楼,可是,她每一次向小伙子转达姐姐的意思,都被他拒绝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拒绝呢?能有人帮着出资金开一个更大的饭店,难道这不好吗?没多久,那姑娘走进厨房里不知道做点什么活,趁那姑娘不在场,我对那小伙子说出了我的疑问。
“她姐姐肯帮我们,说明她看得起我们,那就足够了!但我现在的生意不好,不是店大店小的问题,而是我的手艺没有学好,不过硬,她姐姐怎么扶我都没有用!所以,我时常到别的大酒店里去学习,也时常向顾客们征求意见,因为顾客的每一个反馈意见都可能使我的手艺提高!”
正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的手机也响了,接起来听了一下之后,小伙子喜形于色地连说了几个“好的”和几个“谢谢”。之后他兴奋地告诉我,通过朋友的介绍,已经得到几个大酒店老板的答应,可以过去学技术了,这对他今后的经营是非常关键的!
没多久,我的饭已经吃完了。付了钱走出饭店,再次看见了那只灯箱,十分钟前,它还一再地被风吹倒,但是自从压上那几块砖头以后,它一直那么挺着胸膛站在风里!“靠扶是没用的!”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伙子说的那句话。对!无论怎么扶,灯箱的重量始终都是一样的,它总会被风吹倒,要想不让风吹倒,{wy}的办法就是增加自己的重量———在顶部压上几块砖头!
这时我猛然意识到小伙子为什么要拒绝她女朋友的姐姐,不是他不愿意开更大的店,而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开更大的店,所以,他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事就是通过各种渠道好好学习手艺,只有自身手艺过硬了,顾客才能欣赏他烧的每一道菜,生意才能做好做大起来。否则,无论别人怎么帮他,他总是要被市场无情地“吹倒”!
这时,从街对面走过来三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从厂里面过来吃饭的。蓦然间,我意识到我刚才没有对他直说菜肴太咸了是一种错误,我不由得再次返回到店里,轻声对小伙子说:“刚才那道菜,略微咸了一点!”披着小伙子目光中浮现出来的诧异和感激,我再次走出饭店。一辆公交车在我面前的车牌旁停下,我几乎是在刹那间做出了一个断然的决定,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硬币,跳上了公交车。
开发区办公大楼在车后渐渐离我远去,车上的站标指示牌使我坚信我并没有犯错,它的终点站是人才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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