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半年前的涂鸦，给生活开心或不开心的人们】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半年前的一个星期天。那天南京山西路上50层的中环国际大厦烧着了火，全南京城所有的消防车都来了，一共37辆停在大厦下面。时间是4月19号，星期天。我记得那天贾樟柯老师来南京参加活动，为新书发布和签售。发布是在湖南路凤凰书城，书城的陈老师和我预约了时间，下午1点多，一定要我去发言。为避免迟到，11点就从郊外家里开车进城，准备悠闲地吃一顿午餐，时间差不多了。

车行高架上，我一直在想发言的时候说些什么好。回想起来，看贾樟柯电影印象最深的，是《站台》。在2002年的独立影像展的闭幕式上，一个露天汽车电影院，晚上天很冷，大家在银幕下面缩做一团。记得音响很空旷，没有字幕，多数人不懂山西话，贾老师只好亲自拿话筒做同声传译，把山西话翻成普通话，一到说粗话底下都笑……

车在高架路上不断开着。头脑里想着想着，四周隐约听到了消防车的警报声，似乎延绵不断……其它事情是后来陆续才听到的。

1.

L女士那天正在中环国际二十来层的一间酒店式公寓里收拾。她是我的同事。这套房子是精装修，她是{zx0}置办好家具、安装好灯和窗帘的业主之一。而且，已经把房子租出去了。这是L女士在正式把房子交出去之前，{zh1}一次来打理。L女士在自己买的沙发上坐着发了一会呆。最近几年，她在炒房子，赚了不少钱。她热衷四处寻觅优质楼盘的信息，马不停蹄地去看房，一旦看中她绝不犹豫，忙着办xx、筹钱、或者把手上的某套房子出手周转资金。她也有两三套属于黄金地段的公寓，{jd1}不会卖掉，就装修布置一番租出去。她不像别的房东，用旧家具来填充，她每次挑自己中意的东西买进来，不见得贵到自己挣不回来，但总是她喜欢才行，就好象自己要住一样。而她自己还是住在二十年前住的狭小旧屋里，那是和前夫离婚后，对方留给她的。她暂时动不了，因为孩子刚上这里的xx小学。她忙，所以父母也搬来住，帮她看管孩子。偶尔，她也觉得累得不行，可是生活从不曾为此停下来。

L女士在沙发上坐得觉得有点闷，就起来准备开窗透一会气。中空玻璃窗刚开一道缝，她闻到一股焦糊味的刹那，就觉得是不是旁边的大楼着火了？然而，窗户开不了多一会，就看见从下端浮上来一些灰白色纸屑一样的东西。当这些灰烬，大片地飘过自己的脸前的时候，L想——是自己的大厦着火了。她推开房门，整层楼的走廊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看不见。焦糊味越来越明显，她有点慌了，赶紧带上门，跑到电梯前，但转念一想，好像当大厦着火时不该乘坐电梯，就推开旁边的楼梯沉重的防火门，往下走，刚走了两层，只见底下浓烟滚滚，真的吓坏了，转身又往上跑，一路跑回了自己公寓的门口。L女士一下子六神无主，四肢发软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从楼梯洞里的浓烟里跑出一个男人来，看服装是个保安，浑身都是灰，头发上也都是白色的灰。他跑出来一眼望见L女士；L女士也一眼望见他。两个人居然互相立刻认出来——对方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这个时候，竟然遇到一个三十多年未见面过的小学同学，L女士回想起来真是奇遇，当时她却差点没哭出来。保安建议赶紧乘坐电梯下楼，可是这时候楼上的住户也都已经发觉大厦着火了，上面三十层的人一起在坐电梯下楼，到他们这层根本停不下了。他们足足等了五分钟，才上了一架电梯。五分钟啊，L女士从来没觉得这三分钟这么漫长过。等从楼里跑出来，她站在一旁看，有一个小时她觉得寸步难行，就僵在那里。这一个小时，陆续赶来的许多业主，有的是捂着湿毛巾从楼上仓惶下来，有的听说自己买的房子着火了赶紧过来看。L女士吃惊地发现这百多来号人里面，自己竟然认识一大半人，其中有她的中学同学、有她大学进修班的同学、有她MBA的同学、还有儿子班上的同学家长、有毕业后{dy}个单位的同事、甚至还有以前做服装生意时认识的老客……

突然，好像所有她认识的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这种情况以前在梦里倒常常出现过。

2.

M先生最近一年来他和她的未婚妻在周日上午总是要到玄武湖的环湖路上玩轮滑。他是我的老同学，在IT业工作，他们会从太平门进玄武湖，然后穿上轮滑鞋，一路滑到火车站附近，再做地铁回家。这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里一件重要的事情。这{yt}，他的未婚妻去上海出差了，他在家里犹豫了一会，发现除了照常出去轮滑之外，实在没有别的事做。他按照往常一样，坐车到太平门下来，然后穿上轮滑鞋，一路滑下去。一个人滑着，风吹过去，头脑有点发空，他开始琢磨一些平时不太愿意去想的事。

比如，M先生和未婚妻一直在提婚期的时期，可是她却总是以工作啦、父母啦、房子啦，各种理由往后拖着。甚至在他们的新房装修完了之后，她也很少去看。他也许知道每个女生在这个时候，都有点恐惧症，慢慢就会好了，所以从来不给她任何压力。在恋爱的这六、七年来，他从来都只以对方的感受考虑，刻意地忽略自己。可是，现在他一个人在滑着，却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一直要以别人的感受为准则而生活着，从前是因为他的父母、是因为他的好朋友们、现在是她。他越想甚至忽然觉得，如果她再不愿结婚，他也未必一定要等。她也未必就一定适合自己。未来谁也说不准呢。

M先生还想多想一会，可是已经要到终点了。他想，那就不想了吧。于是开始一件一件脱下头盔、护膝、护肘、手套。突然他看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正在换轮滑鞋，好像正在冲他笑。他楞了一下，那个女孩冲他说了句什么，正好有消防车的声音呼啸而过，声音巨大，一辆接着一辆，怎么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他想，也许是让我教她关于轮滑呢，正好脚上的鞋还没有换，他就想滑过去。而且姿势很帅。可是刚迈第二步的时候，他突然栽倒了，他下意识的用肘往下一撑。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没有护肘了，于是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后来，M先生这么形容那个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像脚掌轻轻踩到地上的一小片枯树叶一样。

3.

小N是被消防车的声音吵醒的，她不知道两条街外发生了什么。每逢xx她习惯睡到下午。她从大学毕业就习惯了漂泊，从天津到北京，从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南京。她做过很多工作，但都是和文字有关的：法制刊物的编辑、市民小报的记者、图书公司的营销、出版社的策划，现在混在一家广告公司里。每天朝九晚五工作，除此很少出门。她在南京几乎没有朋友，也许她正是因此她才生活在这里。她是个独立而且坚韧的女孩，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被持续不停的消防车警报吵醒之后，她只好起床坐在床上打开电脑，百无聊赖地四处点击网页。她打开邮箱，没有人给她写邮件；她打开豆瓣，没有新豆邮；她打开MSN，只有几个离开状态的头像，也不是她想要说话的人。她打开平时常看和不常看的博客，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大脑还处在混沌状态。终于她打开了自己的博客，因为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更新了，所以连自己都很少点开。这个博客已经写了几年了，看得人不少也不多，大多数是她的熟人。她更新起来也很随心所欲，有心情就每天写一点字，没心情就一两个xx写几行。但是现在，她已经三个月没有更新了，这倒是{dy}次。

最近一次更新，是她到南京来工作的{dy}天。既然现在睡不着了，她就登录进去，发现陆续的还是有一些人来看她的博客。她能看见每天来客的IP地址，每天都有几条，来自不同所在的人来。虽然人数越来越少，但这让她有一些暖意，也有一些歉意。她突然发现有一个IP地址的访客，每天都来。每天早上七点半左右都来。她眼睛一闪，不断往下拉、不断往后点，往后点——原来有一个人，在她没有更新的日子来，每天都来看她，甚至没有{yt}间断过。而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在那个星期天早上，小N坐在床上，抱膝痛哭了一场。

4.

时间是4月19号，星期天。我在贾樟柯新书发布会外面遇到了外外，他送给我一本自己的诗集，《洞》。我随手翻开{dy}首诗：

任何东西被焚烧之后
或许都是这个样子
都是这种均匀、暗淡、模糊
蜷缩在热烈过后的宁静中
……

【感谢麦子】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星期三, 12月 30th, 2009 at 04:59 and is filed under .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feed. You can , or from your own s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