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色生活树著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显然对酒的兴趣淡了下来，不再那么热衷于喝酒、谈酒、写酒，纠正了以往对酒的那些可笑的膜拜及痴迷。好酒为什么要一直留着，舍不得喝呢？很长时间里，这是一个迷。骨子里想的是，留到以后。什么时候是以后呢？只要活着，尚能喘息，没到{zh1}{yt}，就永远有那个以后。这就意味着这辈子注定与好酒无缘。去年过年，意识到这一层面的荒诞，便大开“杀”戒，喝酒，喝好酒。

        喝好酒，成了去年的一个说辞。

        今年过年仍然喝好酒。心情已经平静，没有了以往的那些浮想联翩，那些感时叹世，那些所谓成就。

        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以后，家里开始扫房。二十九，扫房{zh1}一项任务，是酒柜。几十瓶酒，若干杯盏，蓬头垢面，呆在角落，了无生气。今年，此时，轮到我做奴仆，亲自给它们一一“洗澡”。忽然，有些惊心。每瓶酒，每个杯盏，后面都有个故事，擦着擦着，有个地方就闪出一道亮光，跟着看见那年那月那时候的自己和朋友。四瓶俩大俩小的贵府酒神，是一个叫王琼的朋友在离世的前一年春节送来的。在我那些酒肉朋友中，王琼要算一个。这样爱酒如命的家伙，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几瓶酒呢？这四瓶酒原来是在一个类似皮箱那么大包装物里装着的。后来，拆开皮箱扔掉那些庞大的壳子，就把这些酒瓶请到了酒柜里作为一种收藏。送酒的主人这时候早已经不在人世。这四瓶酒就成了他的形象，他的化身，他的念想。酒柜的三层格子里，我思忖了一下，把它们放在第二层格子里。一层，太高。三层，太低。中间，{zh0}。天地之间，中间是人，和人的良心，良知。朋友永远活在心中。

        有段时间，我一直揣测，这几瓶酒的来历。

        酒瓶的包装通体黄色。束顶丝巾，若巴黎贵妇，不无雍容。瓶顶的那个酒字为红色篆体。瓶体正面的贵府酒神四个字，唯神字是行草黑体，触目惊心。看着看着，就看见那个已经走得很远的人，似乎回过头来，坐在对面什么地方，举杯豪饮，大笑，狂歌，并且跑调。直到离世，他都带着对我的遗憾，抑或不满。在他眼里，我喝酒似乎一次也没有达到他的境界，没像他那么爽过。

        在所有的色彩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黄色。这种色彩，总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因为这个朝代的碌碌无为，才给了我们后来那些永远洗拭不掉的屈辱。朋友选择这种瓶体的颜色包装，是他留给我的一种缺憾。我这么说，似乎太差强人意了吧？也许这几瓶酒根本就不是朋友亲自去选购的。他只是为表示某种所谓的意思，信手拈来般地，做了一次这样的“中转”。

        我特意找来一块专卖店里买来的抹布，新抹布，没用过的抹布，轻轻地拂拭着瓶体上积尘。心中又一次涌起了遮天蔽日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