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班回家已近晌天,母亲还在地里。张罗好简单的午饭,我便去地里找她。秋后的田野像一位垂暮的老人,在精心地孕育出了一年丰收又悉数贡献出所有收获之后,她显得极度疲惫与苍凉。
母亲在用头翻地,新翻泥土的气息在她周围弥漫。母亲额头上沁满了汗,脸庞在热烘烘的日头下有些潮红,她的胳膊极具张力,头准确地在土地上合着细致的韵脚。在我的呼唤里,她微笑着站定,像是秋阳下一株饱满的高粱。我从她手里接过头,一边翻地,一边劝说母亲放弃这块土地。母亲抹了一把汗,很爽朗的笑了:“干这点活不算啥,权当锻炼身体。有了收成你们还能喝上鲜豆浆。前阵子拿回去的豆子还有吗?”母亲的神情很自豪。
旁边的地里,旋耕机还在欢唱,肥沃的土地在它的手臂下快乐地翻着身子。农村全都实现机械化了,耕作、收获、播种,xxx作业。而我脚下的这块土地,旋耕机是开不进来的,它很狭窄,田垄低低地圈在一条田间小径的下面,它的前身只是一条沟底。我想母亲之所以不愿放弃它,除了它能供给一家人常年都能喝到新鲜的豆浆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块地是我姥爷生前一锄一锄开垦出来的。从蒌蒿满地到豆荚飘香,这其中曾经浸透了几重汗水?
母亲保留着父辈承传的田园情结,用农具跟土地作着最直接的对话,仔细地敲碎每一个坷垃,铲除每一根杂草,然后看着幼苗嫩生生地从土里钻出来,{yt}天长高……母亲深信“人勤地不懒”,她像姥爷当年那样用心地侍弄土地,结满厚茧的双手传递给她的不是辛苦,而是一种期待,一种充实,一种快乐。
我用母亲同样的姿势翻着地,感觉汗水小虫一样在额边集结,痒酥酥的。小时候跟随母亲耕作的情景又过电影般浮现眼前:我用铁耙吃力地耙平着田地,不长时间手掌上就磨起了血泡,火辣辣的疼,但我依然坚持着,动力的来源是干完活后能回家吃到一块月饼。这种动力往往不能持久,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有没有干完母亲分配的工作,我都能吃到她应诺的那块月饼。干累了,我就会跑到田埂上去捉蚂蚱,有时还能摘到紫溜溜的野葡萄,满把地放到嘴里,那酸甜的味道就会在舌齿间漫漶。那时候土地带给我的记忆,除了辛劳的酸涩之外,还有莫名的亲切。
很快我翻到了地头,感觉手掌生疼,伸开双手,发现掌心里赫然起了两个血泡。母亲责怪我不戴手套。我笑着说没事。跟随母亲走在空旷的田野上,忽然感觉在我长大成人十几年后的这次亲近土地,自己那颗淡漠乡土的心倏然恢复了热情,再次紧紧地贴近了母亲,与她的心跳作着最默契的呼应。
已投稿到: |
![]() ![]() |
---|